“娘娘,该走了。”
张遮虽竭力克制着捣药的动作,却还是不免让睡梦中的姜雪宁感到不安稳。
感受到耳边的一声嘤咛。
张遮敛眉,轻声道。
姜雪宁睁开眼,慢慢地从他背上滑下来。她从后边抓住张遮的手臂,整个人的力量都倚靠在他身上。
张遮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双手一撑,便将人抱到了马背上。
“坐稳。”
他没放手,哑声道。
草药被搓碎,一点墨绿色的汁水浸在一块白布上。
姜雪宁认出是他的衣服,虽仍有些睡眼惺忪,但还是免不了想起初见那次,又刺了他一番:“张大人这么喜欢撕衣服呢。”
张遮没理她。
姜雪宁低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又说道:“现在荒郊野岭,性命尚且不知,还守着那些虚礼作甚?张大人不必再称我为娘娘了。”
“君臣之礼不可废。”
张遮又撕了一片白布包在浸过草药的那片上,才将她的罗袜提起。
他直起身子,蓦地就对上她的眼。
里边含着打量,又有无措。
“怎么突然说这个。”张遮似乎被惊住了,他匆忙偏开头去,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去解开此前系在树上的缰绳。
姜雪宁看着他的背影。
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回答呢?直言她不想当这个什么空有其表,金玉其外的皇后了。直言她不想让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就被一句轻飘飘的君臣理所应当揭过。
承认她想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在时间好像静止时,越出这条线一点。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就算他们真的走不出去,也不能。
破庙有几间简陋的屋子空着,里边落了一层灰,但还有一张床,一床被子,扫扫还勉强能住。
张遮与姜雪宁自然住进了其中一间。
张遮看了眼这环境,没说什么,只是将外袍解下,平铺在床上。才转身看她:“时辰不早了。”
姜雪宁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窥见几分前世张遮的影子。只说原因,却不会叫她干什么。这是后来的张遮自个琢磨出来的,对她最有效的一个法子。
她乖巧点点头。
张遮将火烛拿到一边,于是落在姜雪宁这时就只剩了一层不扰人却又叫她安心的浅浅光辉。
他没睡,只是立定在门边,夜里,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冷寂。
姜雪宁就这么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
一夜无梦。
张遮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走过去到她床前。姜雪宁已是睡熟了。但看起来便不太安稳,一双绣眉深深蹙起。
他低头,就这么看着她。
夜深人静时,她在他身边,他才难得有了些溃败之态。胸腔里好像有一团无名野火在熊熊燃烧,灼的那一整片都烈烈的疼。
姜雪宁,你这样怕痛的人,却为了我自戕。疼不疼。悔不悔。
他就这样看着她。
慢慢,慢慢地贴近。千丝万缕的呼吸交错缠绵在一起,近在眼前的就是心上人有些苍白的唇角。
张遮停在最后一刻,霍然起身。
他伸手抵唇,瞳孔微震,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几乎不可置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不仅生出了僭越的心思,还差点铸下大错!
他匆匆转身,掩门而出。
外边还有一团火将熄未熄,火堆边守了一个人,头发长而潦草,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
但张遮认出来了。
孟阳。
在这群一并逃出来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染了人命的囚犯里,都是最穷凶恶极的那位。一连杀了村中几十位村民,其心狠与本事都不得不让人忌惮与心悸。
“我还没被抓进去时,就曾听闻河南顾春芳手下有一位断案奇绝,更是公正不阿的好人物。”孟阳随手捏了根树枝捣着火堆里的灰烬,平淡开口。望过来的眼神夹着些玩味与打量,十分微妙。
张遮走到火堆边,撩袍坐下。
“张大人出现在此,真让人惊讶。感叹世事无常了。”孟阳笑了笑,虽在感叹,却总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张遮盯着那一堆将熄的火,折了几根树枝进去。在孟阳的捣弄下,火星子顿时飞腾起来,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一边平静道:“昌平人士,家中殷实,二十岁那年娶了娇妻过门。不想还没两年,娇妻便在家中上吊而死,一尸两命。你伤心之下上山出家当了和尚,法号‘湛尘”,本已算遁入空门。没想到,又几年后,竟无意中得闻发妻乃是为家中所害,一为取其财,二为为你娶高官之女。你一怒之下,身上僧衣未脱,提着寺中武僧用的戒刀,便回了家中,为了防止众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