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在看到那熟悉的庚帖时，便白了脸色。连姜雪宁放肆的话都顾不上了。
姜府人丁单薄，姨娘被她斗走了七七八八，香火更是不旺盛，这一辈就独独有两个女儿。
因此姜家一家子人，如今全在这里了。
庚帖被搁在桌上，离孟氏与姜雪蕙还有一段距离，却正好挨在姜伯游手边。
她本就是要姜伯游去看的。
姜雪宁的意图，她自己明白，姜伯游也看得出来，孟氏眨眼间也反应过来了。
她脸色变幻莫测，青了又黑，黑了又白。
这样一件小的事，非要拿到姜伯游面前去说。当真是她不想认这个女儿吗？瞧瞧她干的好事，闹得家宅不宁的！
“老爷……”
姜雪蕙留意到孟氏青白的脸色。率先站起来，搀着她慢慢走到桌边。
孟氏心里总算有了一分慰藉。
不过轮不得她多想了。
姜伯游掀开那简陋的封面，姜雪宁的生辰八字等便裸露出来。
他再翻了一页，已经不需要再看了，便彻底确认了它的身份。
姜伯游的脸色渐渐沉下去。
“雪宁，这可是张大人给你的？”姜伯游没理孟氏，他将庚帖合上，握在手中，竭力克制着胸腔中的怒气，转身看向姜雪宁时，目光才温和了些。
姜雪宁轻轻点头。
“信上有父亲的私印。”
私印这种东西，除了他，还有谁能动的，再清晰不过了。
姜伯游抿了抿嘴，眉头紧紧拧起，指尖不停地轻叩在庚帖封面上。
停了会儿，他才转身去看孟氏，神情冷硬下去，“你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大家的正室，这么多年来三书六礼莫不是忘了个干净？！”
他将那纸庚帖摔在桌上，眼中火气渐渐蔓延上来，“如今这是雪宁，你的亲生骨肉，十五年前流落在外，一个姑娘终生最重要的大事！这是一个母亲该做的吗？！”
孟氏身子一颤，险些没站稳。
她手搀在姜雪蕙的手臂上，勉强稳住身形后，低下头去，讷讷不敢吱声。
“雪宁，你看这件事……”
姜伯游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狠狠瞪了眼孟氏后，才又转回身来看她。目光中不无歉然。
靠在门边的姑娘没说话。
不知何时，她站得更远了。外边清浅的月色洒落，她苍白脆弱得仿佛是夜间树下一朵皓白的霜花。
她目光淡淡的，没有搭话。
三人站得很近。
姜雪蕙扮演着一位合格的女儿，细心顺着母亲的背；孟氏则虚弱地靠在这位好女儿的身上，脸色苍白，虽是以一位弱势者的视角与身份，投递过来的目光却总是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不明意味。
而姜伯游，这位本该是来为她做主的父亲，却不知何时已经不禁靠向了两人。
他宽阔的背脊将两人挡住了大半。
想来很安心吧。
姜雪宁嗤笑一声。
怨不得她前世拼了半条命，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如若没有张遮，如若不是张遮。想来再来一世，姜雪宁兴许还是会走上一条大差不差的道路。
她目光落在那张庚帖上，没说话。
这样的时候，她竟是又想起了张遮。
宽慰她的他，拥抱她的他，为她安排思虑周全的他。哪怕是斥责她的他。
那人，分明都是在为她好的。
“雪宁？”
姜伯游久久没得到回答，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倒不是多愧疚于她，那人毕竟是张遮，她所属意的对象，这样一个踽踽独行于世俗之外的人，今日居然愿意来警醒他几句。
想来也没什么大碍的。说不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促成了一桩好事。
想到这，姜伯游心下定了一定，腰杆挺得都直了些。
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下有一块，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沉下去。说重要吧，又细微得难以察觉。说不重要吧，还是抽抽的疼，难以忽略。
姜雪宁摇了摇头，再次好脾气地冲几人笑了笑。她无心纠缠争执其他，在姜家的地盘上，她也讨不得好。
“我没什么想法。”
姜伯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过是轻拿轻放，大惩小戒，说了这么几句，落了孟氏作为当家主母，作为她母亲的面子，便也该够了。
姜雪宁轻嗤一声。
暗叹自己又愚蠢上头了。
“只是方才所说的，主母日后只为我主母。至于生母是谁，我便更无意去争，若是非要去挑个，就当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是了。”她弯了弯眼，想清之后，心下反而舒坦了些，还有心思开玩笑活络一下气氛。
只是除却她，着实无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