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一应由尤芳吟打点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些琐碎的事,需得姜雪宁亲自去走一遭。
张遮看上去总是不慌不忙的,日日便陪在她身边,一个朝廷命官干脆充当起了她一个白白的马夫。
“早先张大人曾说,不留我这斜白居恐会遭人暗算。”姜雪宁似笑非笑地睨他,目光兜转一圈,又虚虚望了眼他宽大的袖袍,意味不言而明。
沈玠要重启勇毅侯府,密令必定就在张遮的身上。这样一份重大的圣旨,岂会任由他孤身一人涉险?
院内无人,隔墙无耳。
张遮轻笑一声:“宁儿好眼力。”
虽似乎是在夸她,但依张遮这样的本事说出来,又好像是在嘲讽了。
姜雪宁瞪了眼他,没说话。
“虽有朝廷派人随行。可,”他顿了顿,走到她近前,声音也软和下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权倾朝野的谢太师要他的命,朝廷派出的人当真能拦下?
姜雪宁下意识就觉得不对。
可一抬眼,对上他盈盈的目光,脑子里想的什么一瞬间全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扯住张遮的袖摆,就这么仰起头,亲了他一口。
屋外,正准备进来回话的尤芳吟:
“……”
蜀中离边关路途遥远,尤芳吟便留在蜀中坐镇。
姜雪宁这些年积累巨大财富的同时,也暗中培养起了一支私兵。
不论是救沈芷衣,还是助燕临。
亦或是为自己。
她从不依靠其他任何人。
想到此,姜雪宁失笑。
当初卫梁为她种粮食时,也曾绝食抗议,只为亲自见她一面。
他问:“你要这么多的粮食,可是为天教做事?”
卫梁红着脸,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当然不是。”
她挑眉,斩钉截铁道。
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当即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转而就不好意思起来。呜哇哇的毛头小子,太单纯。
她不是为天教,是为自己。
私兵换了常服随行在侧,这条队伍不算长,多的粮草与钱银都在后方。
她助的是燕临。他反不反,是他的决定。她提供的东西,怎么用,也全在他自己。
蜀中到边关,也总是那样的风景,天上不会偶尔长出几棵大树,地上也不会突然飘起两朵白云。
无非是一路向西,深入内地,各地的景貌也渐渐地变得荒芜衰败。
她与张遮共乘一辆马车。
这几年出行很多,因此内里布置极为舒坦,除却赏心悦目外,能用的每一处空间都不肯放过。在路上,充当充当消遣倒不是问题。
只是闲书看过,素来已经习惯的小玩意也玩了个遍。
此时离边关,却还剩了十几日时间。
一路上除了赶路就是歇脚。除了歇脚就是赶路。
姜雪宁托着下巴,看似打眼望外望去,余光却可劲往一边瞟。
张遮如墨画般疏朗的眉目在冷峭的晚秋里又刻上几分更深的高峻,唇线拉直。他端坐在一边数时辰,身上衣袍却依旧纹丝不乱,连同面上的神情,宠辱不惊,从容沉稳。
张遮始终平静地望着外边。或是闭目养神,只是每每这时,呼吸均匀却轻浅,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他这十几日都是这么坐过来的。
姜雪宁恍然若失。
事做完了,她却坐不住。
在她移开眼,当真去看这山川河岳,沃野千里时。
一边的人目光微动。
张遮偏眼望了过来。
她很无聊。
张遮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从一侧抽出棋盘,这是姜雪宁备下的,只是一人下不了,一直都空置着。
“宁儿,下不下棋?”
棋已摆好,黑子放在她那边。
姜雪宁还趴在窗上,闻言扭过了头,只是神色恹恹的:“我不会下棋。”
“五子棋。”他笑了笑。
前世姜雪宁便十分偏爱这些世俗看来常常是逗小孩子玩的小玩意。除却拨浪鼓,糖葫芦之外,这五子棋也不是例外。
姜雪宁听了,果然来了兴趣,当即就趴了过来,率先落了一子。正中间的那位置,换别的棋大多都是蠢材。幸好这是五子棋。
姜雪宁翘起嘴角。
张遮曾数次撞见过她在宫中,拉着一堆宫人伏在案上玩棋。只是她耐心不好,棋艺也算不得高超。倒引得那群宫人绞尽脑汁去哄她开心。
他低笑一声。
娘娘。她们的演技太拙劣。
他随之紧跟在她旁边落下一子。
很好!这就是五子棋的惯用玩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