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夜晚漫长,妄渊之下更是光线昏沉,佛恶殿常年点着一盏盏光影斑驳的琉璃灯,恍若碎星。
自那日南一与君渊不欢而散,大抵因为冥界祭祀典礼将近,应接不暇,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
南一顺势搬回“一梦多秋”,这楼阁空置许久,还是当初刚来冥界时君渊给的赏赐。
阁楼藏静,庭院生香。
一梦多秋布局与别的宮殿不同,古典叠榭,庭院里种着蕊白的梨花树,微风吹过隐隐浮动花浪。
伺候的小侍女就更有意思了,瞧着胆小如豆的两只兔精,大抵庭院空闲好些年,突然来了个小主子,怕生,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好在南一是那种讨人喜爱的长相,无拘可爱,慢慢相处下来,倒是熟稔不少。
“小主子,天色暗了,奴婢把宮灯再给您点亮些吧?”淼淼轻轻敲了敲门,顺着缝隙探进耷拉着长耳朵的脑袋。
南一盘腿坐在地上,雾霭般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懒懒绑着,露出圆润耳垂,安谧灯光透着侧脸,白皙肌肤仿佛美玉。
他手里正鼓捣着什么东西,闻声头也不抬,“倒是不必,还得麻烦你把回廊宫灯都熄了。”
“小主子这么早就睡吗?”淼淼好奇的眼神直朝房内瞟,南一背对着她,遮得严实。
“您今天忙活了一天,是在做什么?”
“需不需要淼淼帮忙呀?”
稍过片刻,南一起身,伸臂将门缝拉开些,轻弹一下她的脑门,“小丫头那来的那么多问题?”
“我才不是小丫头,”淼淼委屈的摸了摸额头,“我已经一百多岁了!”
南一轻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一百多岁在冥界也没甚稀奇,再说,绾绾姐姐也比你大不了多少,瞧着倒是比你成熟稳重。”
淼淼不高兴道:“那小主子是更喜欢绾绾姐姐还是喜欢我?”
“你自个琢磨吧,”南一眼眸弯似月牙,转瞬又把门利落带上,“早寝好梦。”
淼淼委屈的冷哼一声,走了。
待屋外声息渐渐平静,南一侧目,视线落于桌面的玄云暗金袋。
佛恶殿的时光漫长,懒散闲暇。有次他偶然枕在君渊腿上犯困,手一勾,不知从那儿掏出一只乾坤袋。这本是私密之物,本以为会惹暴君不悦,对方却从始至终看着轴卷,对于南一这些小动作,连个眼神都欠奉。
于是,堂堂净莲魔尊的乾坤袋成了南一的消遣物,里面塞满了话本珍玩,零食闲嘴,仿佛只要他想要的,喜欢的,都能在这虚空储物里拿到……
南一缓缓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羽状令牌,寒铁锋利,沉暗泛光,一如君渊此人般冰冷无情。
冥界每处都设有法场灵界,方圆千里连一只蚂蚁也难逃感应,进退维谷,但凭魔羽令可进出灵界畅通无阻。
他想逃。
他……已经不想留在君渊身边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人死过一次,以往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在生命面前也不过薄雾云烟,又像是一直奉若神明的信仰,轰然倒塌,压倒摧毁了虚假、一直以来自我欺骗的筑巢。
南一满腔的爱意都在这场崩塌里化为废墟,沦为笑话。
死在龙魇刀下的人是他,也不仅仅是他,是这场其实已经凌迟了南一多年的心伤与沉疴,是君渊落刀的决绝,彻底了断的痴心妄想。
南一本以为自己会恨、会悔、会报复,但除了心力交瘁外什么都没有。
只是……
那样深入骨髓、切骨磨心的痛,他再也不敢去经历,离开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大梦初醒,至死方悟。
南一披上黑篷,宽大帽兜严严实实的遮住消瘦身形,只露出些许精致漂亮下颌,吹灭宫灯,轻声掩门离去。
……
冥界有一渊一域一岭。
妄渊,便是冥界之中最深、最冷、最阴暗的地方。
从崖口上方往下看,深渊形状犹如疮痍地面分割出的一道丑陋的巨大伤疤,肉眼可见的魔息犹如洋流般源源不竭,这里汇聚着三界八荒无数生灵恶念,走近甚至能听到黑雾之下婉转不绝的凄厉哀嚎。
除了像君渊这样天生强悍的魔灵,大多数低等修为的冥界妖魔,畏惧也承受不住如此强烈魔息,一旦靠近就有被灼成飞灰的危险。
神佛也难渡此间地狱。
天幕昏暗,广袤无垠。
刮面阴风犹如寒针,吹得人阻滞难行。南一不识方向,只朝着佛恶殿的反面走了许久,却犹如一直在原地徘徊,怎样都绕不出去。
“嘶……嘶……”
突兀动静引得南一停步,侧目看去,不远处的颓垣断壁堆着乱石,黑黝黝石缝里正传出细微响声。
南一靠近了些,俯身看去,只见石堆之下正压着一条寸长的黑色小蛇。
那黑蛇乍眼看去与普通蛇并无差别,唯独鳞片油光晶亮,暗金色花纹的腹部结着一道干涸血痂。
“魔物……还是低等未化形的妖?”南一伸指碰了碰,那黑蛇似有所觉,吐出鲜红蛇杏轻触他的指尖。
南一轻笑:“倒是挺有灵性的小家伙,要我救你吗?”
黑蛇这次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