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柏钦从来知道自己的结局,无非是身死道消。
年幼亲眼目睹母亲受虐至死,族人尸体成山,费尽心力相信的弟弟只当他是工具,同龄人将他当做消遣的玩意儿,而他自小仰慕敬爱的父亲,居然是始作俑者。
九千多阶的云梯,冰冷窒息的水牢,痛彻心扉的鞭笞,将他心中的期待与温情一点一点磨灭。
随之,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膨胀。
如此漫漫长路,人心冷漠,从来都是他一人承受。
或许老天终于对他有了一丝怜悯,才叫宋琼枝出现在他身边。
宋琼枝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从第一次相见,戚柏钦便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可搜寻了脑海,记忆中从没有见过性格如此鲜明的人。
她不甚正经,懒懒散散,却又有胆识,决绝果断。
年少的族长一手撑起支离破碎的族群,丝毫不见胆怯和软弱。
和他不一样。
她是松柏,经霜弥茂。
她的出现如长夜突然照进天光,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怎么能一瞬接受光亮,所以戚柏钦下意识逃避,却又贪恋。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宋琼枝两条路。他知道她懂。
若宋琼枝选择另一条路,他也就放过她了,明明想这么说服自己,却压不住内心暴虐的激荡。可当她真的选择与他站在一起时,他突然又有些舍不得。
他自认心如磐石,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可触及她深澈的双目时,突然又有一丝退怯。
罢了,暂且忘却烦恼,只偷享这段时光吧。
宋琼枝不知他千回百转的思绪,只在心里怒骂天界的饭桶将云梯造这么长,戚柏钦那该死的爹厚此薄彼,还有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叫他凭白受了这么多苦。
好歹终于登上了天阶,与上次不同的是,有人在南天门等候。
好死不死正是那戚天临。
“兄长,别来无恙。”
他应是有意等候,一见戚柏钦便展开笑颜,大步上前,冲他作了个无可挑剔的揖,脸上是得体的笑,真诚的仿佛他们真是许久不见的好兄弟。
戚柏钦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直直向前走,戚天临不改笑意,凑到戚柏钦身边,自说自话,“兄长这么久不来看我们,父亲母亲可是经常念起你——“
宋琼枝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一步跨到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开。
戚天临像是这才注意到她似的惊愕了片刻,装模做样地想了一番,才道:“啊,这位是宋族长吧,小仙眼拙,方才失礼,还望宋族长莫怪。”
宋琼枝不太喜欢戚天临,总觉得他的笑很虚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里似乎有对她的敌意。
尽管如此,她表面功夫还得做好。
宋琼枝同样推起一个虚假的笑,拱了拱手,道:“怎会怎会。”
戚天临道:“我兄长难相处,与父母亲人都不怎么亲近,难得有人与他如此交好,宋族长有何妙计,能否教教我?”
宋琼枝摆摆手,敷衍道:“无他,唯二字。”
“哦?哪二字?”
她皮笑肉不笑,道:“真心。”
语罢,高深莫测地走了。
过了长桥,有仙童指引。
帝君的诞辰在明日,却早有人从属地赶来,此刻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然而戚柏钦所过之处,人群突然噤声敛笑,避之不及,一见戚天临却又与他谈笑风生。
宋琼枝看不得他们这副排外的做派,特意往戚柏钦身边凑了凑,与他并排走。
戚柏钦习惯如此,此时身边多一个人反而有些不自在,却装作目不斜视向前,直到手不经意间相撞,温度便通过这一触即离的瞬间传到了心里,他怔了片刻,手指蜷缩进了掌心。
几人随仙童指引,绕过几座金雕玉砌的宫殿,穿过铃廊,远处的湖泽腾升起云烟,一切被笼罩在朦胧的仙境里,然而在这之下,是深藏的阴谋诡计。
帝君诞辰的一切事宜是由戚天临一手操办,来客的住处也由他规划。原本是将西方的空闲宫殿作为临时住处,可仙童却将二人带至另一处。
戚柏钦似乎知道了什么,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停至一座殿前。这座宫殿乍一看与其他并无区别,牌匾书”岁寒殿”三字。
“兄长的住处我一直留着,每日派人清扫,只等兄长随时回来,可这么久了,兄长一次没回来住过。”戚天临面上有些伤心,叹了口气,“兄长还是在怪我——”
戚柏钦打断他:“往事休要再提。”
这是他登天庭以来说的第一句话,语气生硬急切,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宋琼枝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本能地察觉到他心绪不定,拳头也握紧了。
“我失言了。”
戚天临还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