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座宫楼,幢幢叠叠,那灯火一亮起来,将天边的晚霞都比了下去。
不光是宫里,宫外条条街道、千家万户也陆续亮起了灯,并且逐渐热闹起来。
暖阁这边离前宫比较近,陆杳依稀听见宫城外的隐隐喧嚣声。
后来听太监说起才知,今夜是乞巧节,街上有盛大的灯会,并且今天全城取消宵禁。
眼下在宫城里都已经能听见些动静了,真要到了街上,指不定多热闹。
皇帝得知苏槐进宫以后先来见自己,又是诧异又是余惊未消,道:“他不赶紧接了人回去,来见朕做什么?”
可等苏槐一进殿门,皇帝面容是惆怅又唏嘘、关怀又体恤,道:“苏卿在外忙了一天,不想这宫里的事也不让苏卿省心。”
苏槐揖道:“臣见过圣上。”
皇帝道:“免礼免礼。”
而后又叙说道:“不知底下人与苏卿说清楚了没有,原本朕听说早前那位陆姑娘在府上,感念她琴艺卓然,想着请她来弹奏一曲好让朕睡个安稳觉。”
苏槐道:“圣上听说了她,大可向臣问上一问。若想听她弹琴,何须劳驾旁人,臣亲自送她到圣上跟前来弹琴。”
皇帝叹息一声,“可天不遂人愿,怎知陆姑娘竟是病着。”
说着又骂道:“底下那些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姑娘病着竟也请进了宫里来,没说来禀朕好叫太医先去府上瞧瞧。真是群该死的混账东西!”
苏槐道:“圣上息怒,多亏有太医及时看诊,臣进宫便听闻在太医的妙手下,病症已经有所缓解,似乎也不难控制。
“圣上若还想听琴,不妨先将她召来,引圣上安眠了,臣再接她回去。”
太监总管皮笑肉不笑道:“相爷,皇上龙体之躯,任是太医眼下控制了,又岂能轻易涉险,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皇帝面上道:“宫里人多,又岂止朕一人,前有满朝文武,后有三宫六院,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朕也不能拿这么多的人命开玩笑!”
下午时他可招太医来问了,那些个太监满头孢疹,着实可怖,再者就是那陆姑娘,更是满脸脓疮不忍直视。
皇帝一脸大义凛然,道:“这怪病传染性如此厉害,原本理应将那陆姑娘尽快处理了,朕念在她是苏卿的人,还是交还由苏卿自行处理。”
苏槐道:“臣遵旨。”
皇帝道:“苏卿最好处理得干净些,否则一旦这疫病流传出伤及百姓,那苏卿可就是千古罪人。”
苏槐道:“臣谢圣上提点。”
皇帝道:“去吧,去接人吧。”
苏槐从皇帝这里出来,这才径去了暖阁那边。
苏槐走后,皇帝坐在榻边,一手杵着额头,太阳穴还突突地跳,脑壳也痛得很。
这一天天怎么这么多事,今晚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皇帝兀自盘算着,忽然自说自话道:“今日他把人带了回去,来日满朝文武避他如蛇蝎,朕也就正好有理由让他交了相权在家好好歇着了。”
好像只有把话说出来,才能让老天爷听见。只有老天爷听见了,事情才会按照他所想的发展。
今夜宫中各处都灯火辉煌,唯有暖阁那里,只零星点着些灯,相比起来显得暗淡多了。
暖阁里的太监们见到苏槐来,哪还有白日里携圣旨登相府门去拿人的气势,个个惶然萧瑟如被人扒了窝的鸡似的,一堆站在那里,不敢有半点脾气。
他们提心吊胆极了,只是不想苏相过来,却一句话都没与他们说,只抬脚往内院走。
谁也不敢吱声,更不敢阻拦他。
这处暖阁以前陆杳住过,苏槐一路登堂入室,也熟悉得很。
房里点着一簇灯,苏槐推门进去,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
她头上戴着帷帽也没取,灯下将她的轮廓透过薄薄的帷纱映照得若隐若现。
陆杳出声唤道:“苏槐?”
苏槐抬脚踏进屋里来,应道:“是我。”
陆杳一听,说话的声音是他,脚步声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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