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明月楼,虽然不及晚间那般爆满,但上座率也有个七八成。
权贵豪绅大都坐在包间雅阁之内,大堂里面的客人,少数是南北往来的行商,更多的是刀头舔血的江湖游侠。
他们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过的是有今朝没来日的日子,所以绝不吝惜钱财吃喝。
所以洛千淮一行进入之时,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因很简单,文家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市井小民穿用的粗麻褞袍,根本不属于明月楼的消费群体。
在座的游侠之间,也有寥寥几人记得洛千淮,知道她是解忧公子的下属。只是当日常山三侠远赴朔方投军之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大家再看这位洛娘子,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牡丹,根本没人敢于靠上前去。
文周与文溥还好,虽对众人投过来的各色目光有些不适,但面上都并无瑟缩之意。文嘉则是兴奋得不行,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星星,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扶着文母的林氏却十分不自在。明月楼的奢华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金漆斗拱,雕梁彩壁,到处都绘着色彩斑斓的花鸟图案。造型繁复的大型宫灯自天井悬吊下来,各色案几器具,无一不精致华美。
通向雅阁的楼梯上,铺着产自西域的奔马花卉缂毛毯,由紫、深绿、浅绿、深黄、浅棕、棕黄以及深红等7种颜色缂织而成,绚丽非常。
林氏看了看自己脚下有些脏污的麻布鞋,怯懦收回了迈出的脚,恨不得将它们全部藏入并无余富的曲裾褞袍之下。
她犹豫着望向洛千淮:“茵茵,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儿真的不适合咱们。别的不说,光是踩脏了这毡毯,怕是都要赔得倾家荡产。”
她这般说,文母面上也浮出了忧虑之色,洛千淮看在眼中,赶紧宽慰道:“无妨的,这毯子摆在这儿,就是让人踩的,若是脏了自有人会清理,舅母无须担心。”
虽然她这么说,但林氏仍然心下有些忐忑,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一阵香风扑面,一位身着红衣的明艳丽人,带着几名女使匆匆走下了台阶,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酒菜都已备齐了,诸位贵客怎么还不上来?”
来人正是朱娘。文家人并不认得她,只当她口中的贵客另有其人,连忙回头看时,却发现身后并没有旁的人。
“这位朱娘子,便是明月楼的掌柜娘子。”洛千淮介绍道。
朱娘虽是新调来长陵邑不久,但先前在其他地方做的也是同样的营生,打过交道的人不知凡几,此刻一打眼儿,便知道眼前这一家子在顾虑什么。
“洛大娘子先前救过妾的性命,是妾的恩人。”她满脸真诚地编着瞎话:“恩人带人来明月楼吃饭,提钱就是打我朱娘的脸——贵客们只管随便吃喝,千万莫要客气见外。”
这番话说出来,洛千淮松了一口气,给朱娘投去了赞赏的一瞥,文家人却都愣住了。
“茵茵。”文周问道:“朱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那个,也是机缘巧合......”洛千淮的脑筋飞快转动:“前次朱娘子得了急病,恰好被我碰上了,又恰好顺手治了。”
“朱娘子。”文溥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过来:“医家治病救人,本是应当应分,朱娘子当时既已付了诊金,那自然也无须额外多加回报。”
朱娘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老实的人。她略微一愣,便笑盈盈地道:
“于洛娘子来说,可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妾来说,便是性命攸关,再怎么报答也不为过。若说是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可几顿饭这样的小事,却只是举手之劳——贵客们执意推三阻四,难不成是看不起妾吗?”
文周与文溥都不太擅长言辞,林氏与文母就更不用说了,一行人便在朱娘的引领下,进了二楼的荟萃轩。
轩中早就按人头设了七张案几,上面已经摆了四荤四素八个冷盘,皆用青瓷莲纹高足碗盛着。
四荤盘是冷片狗肉、氽涮青蚶、醋渍鲍螺与牡丹鱼脍,四素菜分别是蒸蜜藕、炸署药、玉灌肺与梅花冻,摆盘刀功都极其用心,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洛千淮推着文周文母上座,文溥与林氏坐了上首,自己与文嘉、文昭在下首的案几上坐了下来。
朱娘待他们落座之后,方才笑着拍了拍手,就有女使侍者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热菜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
鸡汤烩鸭舌、虾蓉香菇托、肉片煨鹿筋、蟹粉狮子头、炙烤羊腿、松鼠鳜鱼、红烧鱼翅、油爆腰花.....各色水陆珍馐琳琅满目,做法更是别具一格,吃到嘴里鲜美无比,简直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酒水更不用说,除却明月楼原有的千叠翠、沧浪浆、绿萼与雪梅之外,额外还添了数瓶不羡仙。
这里的所有酒水,文家人以前都没喝过。
文溥向来不好酒,洛昭年纪还小只能喝果子露,林氏与文母都喝不得烈酒,各取了那绿萼与雪梅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