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河再次端详了一番自己定下的判决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又对标题不满意了,他刚见这标题的时候,就觉得不妥,现在看来就更不妥了,他思索片刻,划掉天下两个字,斟酌着改为一家,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再次改了改。
“为一家之利益,而舍天下百姓之性命,舍后辈子孙不受宠者之性命,可乎?”
这才对嘛,首先东山宫上那一大家子人,与着雪一般头上生有龙角的可不在少数,且大多都看起来有不少人服饰,结合那些宿老的所作所为,会只有着雪一人有资格做这巫主?王沂河可不信。
再者,为了维持自己超然物外的地位,每隔数百年扰乱自然秩序,人为制造天灾,然后裹挟民意,控制东山巫自献。
王沂河看过东山宫内的典籍,历代献祭东山巫就没有超过18岁的,都是尚且年轻的少年少女,被这些贪婪之人,以救世之职为要挟,以他们命定的责任为要挟,压上祭台,实则是为东山宫宿老继续剥削人民的事业,为他们趁此机会铲除有反抗苗头的不从者,为他们巩固所谓东山君信仰而添砖加瓦。
待王沂河停笔放下,书簿上他所写下判决之后出现一个字,“善”,而后本来紧闭的殿门缓缓地好似被人推开,似乎是在提醒他,这一关过了。
但是王沂河却并不着急去往下一处,而是继续调查了一番这处大殿,试图看看自本该处在自己所在这位置的石像消失之后,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无所获。
但待他走出殿门之后,习惯性地抬头一看,却发现本该从右往左排列的“纣绝阴天”四个字,变成了从左往右排列。
他记忆中,罗酆山上,罗酆六天宫并非字面意义上六座天宫,而是上下各十二座,共计二十四座,其中上宫十二座与下宫十二座,两两共用一个名号。
可为何他进入时是一个纣绝阴天宫,出来时却又变成了另一个?
这却是想不明白。
不过王沂河也不是钻牛角尖之人,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想了。
方才上山之时,虽只是到半山腰,但这条路确实是只到纣绝阴天宫门口为止了,眼下却是又冒出来一条路,应当就是通往下一宫的路了。
王沂河继续往上走,不一会就看见一座与纣绝阴天宫几无二致的宫殿,拦在路前,只是这一回,这大殿牌匾之上所刻,却是“泰煞谅事宗天”六个字了,而且与下面的纣绝阴天一般,是从右往左排列。
待走到门口,王沂河发现这泰煞谅事宗天宫与纣绝阴天宫还是有区别的,整个宫中似乎在散发着一股煞气,与另一股说不出来的清气在互相纠缠,二者看起来应当是相对的,但在碰触间却是没有互相抵消,很是奇特。
这回王沂河毫不犹豫,推门就进,不出他所料,泰煞谅事宗天宫的高台上仅一张桌子,并无石像。
王沂河先是打量了一下整个泰煞谅事宗天宫,说起来也是奇怪,纣绝阴天宫也好,泰煞谅事宗天宫也罢,他所见都仅是一座大殿,却看不到其他诸如存储档案,或是阴差办事之所。
莫非是算力有限,加载不出来?
既然找不到其他线索,他就轻车熟路地爬上高台,一如此前一般,一笔,一书,一砚台,一镇纸,一杯尚在冒烟的茶,仅此而已。
你说,东西都一样,为何还要让他重新爬山呢,全在一座殿内处理完不就得了?
王沂河心中吐槽,眼睛却老老实实地看向书簿。
很快,这本书簿上也是冒出一个问题来。
“为恶者杀戮成性,致死伤无数,某日幡然醒悟,积善积德,广发善事,活人无计,以善抵恶,可乎?”
王沂河眉头一紧,这一回他毫不犹豫就提笔写下结论,完全违反了他不知事情全貌不做评论的原则。
只因他认为,善便是善,恶便是恶,你不能以后来之善去抵过往之恶,固然后来受惠者不少,但过往之恶的受害者又何其无辜呢?你不能要求后来受惠者受其活命之恩,就去要求过去受害者原谅罪魁祸首。
王沂河斩钉截铁地写下这一段判决:“为恶者当罚,为善者当赏,善恶不可相抵,当先惩其恶,再赏其善。”
他的判决,就如同他在门口感觉到的泰煞谅事宗天宫内的那股煞气与那股清气一般,二者虽水火不容但并不互相抵消,这算是契合了这座宫殿的本质了吧。
而这问题之下,本准备开始详述本案之事,甚至已经冒出了半个标点符号的书簿,此刻见王沂河笔已落下,这半个标点符号的笔墨一顿,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过载了一般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片刻,着半个标点符号的墨水渐渐隐去,而王沂河这句判决之后便又浮现出一个字来。
善。
恶者为恶,当罚,此为前提,否则为恶者在为恶之后,以善事掩盖自己的恶事,岂不是能逃过惩罚?
正如此前纣绝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