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王在明面上慷慨陈词,与表姑深情对视。
而几位老祖宗在底下视线相交,挤眉弄眼更加热闹,明明一句话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冯太姥把手从袖管里掏出来,想打手势又怕太明显,便又揣回袖子里,只冲郑太姥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孙女跟皇室宗亲钉钩了]
郑太姥接收暗号后,狠狠地挤了挤眼,眼尾的皱纹几乎挤出了一朵菊花,就差开口承认了。
一旁的李氏祖母干瞪眼瞧着,她居然神奇地、也看懂了两位老姐姐的对话,直接认命了,一摊手:完了,看来郑氏傍皇亲是真的!
可这些细节,当事人元无忧都没瞧见,她忙着冲高延宗皱眉,用眼神威胁他别乱说话。
而落在旁人眼里,俩人自然是在深情对视,尤其安德王那双春池激荡的桃花眼,里头的柔情似水、都快拉出丝来了。
在场无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想撮合的,唯独坐在郑玄女身侧的小姑娘不是。
少女乍一听安德王那句“配表姑”,便猛地抬起头来,她那张惨白的巴掌小脸儿上,嵌着一双几乎要蹦出来的、水洗葡萄似的乌亮眼珠子。
小麦因刚才那句“女人用来换钱”的话,而蓄起的泪意,原本还忍得住,可当她瞧着视之如救命稻草的衣姐姐,也被人戏谑婚配,甚至这样英气洒脱的女子,也会被困在后院垂垂老矣
思及至此,她顷刻间便泪意汹涌,摇晃欲坠。
少女为不让姐姐瞧出来,便低眉拿袖子拭去泪花,洗去氤氲,露出的恨毒眼神如刀子一般!
——甩向了姐姐邻座的红袍男子。
高延宗莫名地被李氏的小新妇瞪了一眼,脸上的笑便僵住了,即便那姑娘想宰他的眼神转瞬即逝,仿若错觉,他也觉得毛骨悚然。
不管在场的贵妇们爱不爱听李貌所言,安德王有多隐忍和圆滑,元无忧是不打算惯着李貌。
于是小表姑一拍身侧的檀香木扶手,眉宇间拧着不怒自威,沉声呵道:
“敢情在你眼里,最高贵的女子都要低最卑贱的男人一等了凭什么女子要被视为货物就凭这些强词夺理去奴役她尔等没本事的男人,靠榨取族中女子的血肉获取利益,却还贬低她的作用,这不是吃着饭骂厨子吗你不过是生怕她觉醒,怕她有能力反抗,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夺回应得的一切,我说的够一针见血吧”
这些天的中原之行,让元无忧切身体会到了,门阀世家女子表面的虚浮和自身无力,然而近日她所见的种种不公,不过只是摸到了山门。
华胥小国主话说至此,忍不住带一嘴:“尔等可知,为何华胥国男人足够自由和坚毅,还心甘情愿拥戴始母和女帝因为自古以来,女娲造人时便就对柔弱的男子足够尊重爱护,锄强扶弱与恃强凌弱的区别罢了。”
元无忧心里有华胥国这座长城,对男尊王朝施加的外力压迫无所畏惧,同时也是个弊端。
她总是不自觉的站在一国之君的视角,通观全局地作出反应,可她这份清醒放在棋局中,只换来了女宾的不明所以,和男宾的嗤之以鼻。
元无忧忍不住反思,自己又何不食肉糜了
这番话越扯越远,原本不爱听俩人争辩的高延宗,却愈发正襟危坐,在一旁竖耳朵听着,并重新审视了一番他的小表姑。
顺便还发现,她那坐姿跟淑女都不搭边,甚至有些豪迈,但配上她掌控力极强的言行举止,又稳健的很。关键是,谁家小姑娘能把平平无奇的木椅子,坐出龙椅的威风霸气劲儿来啊
李貌越听下去,脸上的不屑便越发强烈狰狞,出于礼貌还是耐心的听她说完,才一刻也憋不住的,刺耳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打哪儿听来这些华胥一梦的妖言惑众那西魏女帝再张狂,不还是要与堂兄联姻,成亲嫁人后归政男人了么所以当初她折腾着跟男人抢江山权柄有何用不还是得嫁夫找主,把江山还给男人住进后宫”
他的无知者无畏,把元无忧也给气笑了。
“敢情在你眼里,连强大的女帝也要嫁人,然后把江山给你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相夫教子伺候你和妃妾是吧你死不死啊死后有的是时间在黄泉做梦。你想一下把这些事安在男帝身上,你说那些可能发生吗”
李貌还真斜眼寻思了一下,光代入到头一句就恼羞成怒了,随后猛地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姓郑的!你——”
元无忧见他突然蹦起来,心头难免一紧张,便不自觉的的攥住了扶手。
不好,他急了!他要跳墙了!
一瞧俩人不止呛火,还要打架,郑太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挥舞着绣满木兰的大袖呵斥道:
“小孩子家家的都少说两句!你俩扯哪儿去了”
当太姥责备的目光,下意识给到自家孙女那一刻,正对上小姑娘那双阴鸷的眼神。
郑太姥顿觉心头一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