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官差一起来的府兵是从斛律部抽调,对这位安德王麾下女将的卖惨毫不恻隐,几个彪形大汉直接冲上来,麻肩头拢二背要架走言听雷。
元无忧属实不忍看,便喝退府兵,让他们先出去,留自己和言听雷说几句送行话。
待士兵退守门外,言听雷便眼巴巴瞧她,湿漉漉的眸子和洇红眼窝楚楚可怜,某一瞬间和白天的萧桐言极像,盯得元无忧心里一阵发毛。
“此时让我去求萧氏,岂非让我答应和亲吗”
言听雷赶忙解释!
“不必你嫁入萧氏,单凭你们郑氏的威望,开出从萧氏捞回崔巍的条件,让他与我和离跟你成亲,崔家绝不会拒绝。”
“如何虎口夺食提审崔巍先不说,我连兰陵萧氏都不肯嫁,你却让我去嫁一个二度杀妻的二婚臭男人总不能为救你,把我搭给他家吧”
“是让崔巍入赘嫁给你!我怎敢让姑姑弄假成真啊姑姑你笨想,男人是不会改邪归正换位思考的,除非他们亲身经历,方能感同身受。”
翌日清晨,斛律都督亲自带兵查封了崔家。
照他那砍人不问价的习性,这次难得的规规矩矩,先清点了登记在册的萧氏昔日库藏,将崔家添置的一应物什打砸了一通,把清空的府宅归还萧氏,又将其家产尽数充公。
收监在都督府大狱里的崔巍,硬是在萧氏的封锁掌控下,撒出了心腹,去向前任首领兰陵王求破例通融,奈何兰陵王为避嫌,早把大门关了,还在军营外设了拒马鹿砦,而崔巍那些亲族朋党得知其事,唯恐避之不及。
崔巍走投无路,甚至派人求到了广宁王那里,未料,那广宁王正替萧氏在向郑姑姑说媒。
于是,荥阳郑氏这位独苗姑姑,便派人随崔巍的心腹进了都督府监牢提亲,说想找个乖顺的丈夫入赘,郑氏愿从萧氏手里把崔巍捞出来。
毕竟正规的提亲流程,是与父母媒妁恰谈,郑府的人便越过崔巍,直接找到崔老夫人头上。
崔老夫人一听就犯嘀咕,昨天几人闹成那样,郑家姑娘此举准是要折磨自己儿子。且郑太姥执掌中馈,孤身守住了郑府威势数十年,郑家在木兰城坐着房躺着地,就这么一个独苗外孙女,连兰陵萧氏都不肯外嫁,摆明了是要留着孙女继承家业的,怎会便宜了她家儿子
但她毫不怀疑郑家没有与萧氏夺食的本事,毕竟郑家跟安德王、兰陵王皆是亲缘密切。
崔老夫人便回道:考虑考虑。
郑氏表示:愿给赘婿聘礼五百两黄金,两千两白银,婚后郑姑姑便住在木兰城外的府宅,崔家母子即日可拎行李入住,但嫌他已有妻室,郑氏贵女绝不能为妾。
崔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日郑姑姑不愿留下,是因不愿做妾想明媒正娶顿时喜道:吾儿这就离。
为了捞出儿子和傍上门阀新儿媳,崔老夫人马不停蹄地,把言听雷传唤到了大狱,逼她与自己儿子写了和离书。
言听雷望着与昔日婆婆站在一处的郑姑姑,瞧那亲近热乎劲儿,宛若她俩才是胜似母女的婆媳,委屈的言将军直骂婆婆攀龙附凤、见钱眼开,昔日的姐妹居然跟自己在粪坑里抢男人!
元无忧暗自赞同,言听雷对自己丈夫的定位,还挺认知明确的。
拿烂木长凳临时搭的桌子上,铺开一张白纸黑字,是拿行楷写的和离书,一侧摆了红印泥。
站旁边的元无忧只瞟了几眼,写的是: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恰似鸳鸯,双飞并膝,二体一心。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若结缘不合,恐前世怨家。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于时武平元年壬午月己亥日木兰城谨立此书。
崔巍还在犹豫不决,崔老夫人便抓着他的手摁了印,签上大名,轮到言姐姐签名摁手印时,她低个头啜泣抽噎不止,抖若筛糠,委屈难过得都不行了。
但当最后一笔墨迹落下,红印覆白纸,言姐姐再一抬头,脸上笑容灿烂,无半点泪意。
崔老夫人拿着和离书交给郑姑姑,让她尽快捞出自己儿子,还嘱咐她趁年轻多怀孩子,尽早给崔家生个嫡孙出来,她再派人把婆婆接回郑府,早去早回,嫁为人妇后便不可抛头露面。
显然这位婆婆已经满怀期待的想登堂入室,先给媳妇立威,以待来日霸占郑氏产业。
郑姑姑凤眼一横,只嗤笑:
“你适应身份倒挺快,既然你家放妻书已写,我自会救你们母子俩出狱,但你们今后怕是要露宿街头了。想入赘起码也要上门提亲吧你儿子得经三媒六证才能嫁入我家,你还想着入赘能娶个高门贵女给你为奴为婢别做梦了,并非世间女子都得像萧桐言那么自贬身价,沦落到让你们欺凌。”
随后,她便拉着重获新生的言姐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