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兄弟俩把随身携带的亲兵领走后,原本黑红交错的、乌泱乌泱的拥挤人群,顷刻间便稀疏起来,甚至露出了空荡荡的馆驿大门。
只剩遍地的黑衣甲胄的虎贲率,各个兜鍪覆面,天地间黑成一片。
元无忧放眼望去,明明到处都是人,她却见不到一张鲜活的人脸。
只剩那位长身玉立的黑衫少年,五官阴郁面容雪白,连眼珠都是黑沉的,仅有一抹殷红的嘴唇,是他身上乃至天地间,唯一的艳色。
那抹艳色还忽然一开一合,冷声吩咐身后的府兵禁卫军:“全都在此候着!等我。”
说着,少年的长腿细如竹节,轻盈地脚步一蹿,直奔手握剑鞘,红衫独臂的姑娘走来。
说也奇怪,高家兄弟一走,那绵绵细雨就停了,只是天色还阴蒙蒙的。
俩人近到一步之遥,这姑娘就突然抬手拦了一下,她先开口了,语气平静,压低了声:
“兄长说罢,进展如何了?我不惜得罪高延宗让他以为我薄情寡义呢,兄长还不信我爱江山胜过美人么?”
李暝见长睫一掀,黑褐色的凤眸阴郁着。
“一切尽在棋局之内,只恐你多走一步,造反的帽子就扣在你头上了。”
“你可以不信我的未雨绸缪,但要相信这帮白眼狼的猜忌和排除异己之心。兄长近日见多了中原这些权谋,可有心得?”
“他们赞叹风陵王的智勇双全,夸耀你不愧为天母可汗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精彩。我却暗自发愿,以后定要证明自己。”
“证明你这位风陵王是男儿身吗?”
“证明我即便抛开风陵王的假身份,也照样名震一时。”
“有志气。”元无忧瞥了眼俩人身后,几步远的禁卫军,即便他们都拿甲胄覆面,也难保没人听见俩人的谈话,故而忽然扬声迷惑道:
“兄长如今连天子的禁卫军都带的出来,想必颇受周国重用,高官显爵指日可待。”
李暝见被她恭维的有些难堪,倒是听她提起天子,这才想起要事,赶忙着补道。
“我确实有事问你,见到周国主了吗?他可否跟你坦白了?”
“没有啊,他坦白什么?”
李暝见眉心微蹙,深邃阴鸷的凤眸微眯,
“他身上,的确有我的一半雌蛊。”
元无忧瞬间后脊背发凉,“你怎知道的?他又想坦白什么?”
“你明知故问么?他若有一半雌蛊,就是纯阳之身,自然是跟你坦白…为何骗你说,他是第一个跟你圆房合卺的。”
一提此事,她只觉一阵恶寒,“等他坦白恐怕够呛,这件事我自己都深信不疑。你却为何始终怀疑,还咬定他身上有蛊?”
“因为我见你俩第一眼,便知你俩没有过。你俩能有同一个记忆,是被梦魇操纵了。你忘了吗?我能看到你们的梦,昨晚,我再次从他身上看到了和你的梦。”
刚才俩人唯恐被府兵听见,都压低了声音说话,此刻随着话题深入,愈发炸裂,元妹妹那张俊艳的娃娃脸也愈发染上红霞。连琥珀般通透的凤眸都瞪得又大又亮,满眼震惊…
“我们…的梦?”
黑衣少年此刻眼尾上挑,平常阴鸷刻薄的眼睑都有些泛红,他故作随意地,抬手捋了一下绑到自己前襟飘带上的麻花辫,平静道:
“场面不堪入目。他一个大你十岁的老童男,居然卑劣到…趁你酒醉作出那些行径……属实令人发指。”
“那是梦……还是真的?”
“当然是梦。不过差一点就能成真了。身负锁情蛊的男人是不举的,倘若他知道与你合卺就能破除蛊毒,一定不会只是造梦了。”
“唉?你一提这个我更疑惑了,我何时给他种的蛊毒?”
“你问我干什么,我哪知道这些?”
少年闻言,气得直咬牙,还拿纤长洁白的指头戳了她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你,过去十八年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现在才来度日如年的找补是吧?不就是被个蛊鬼和异世妖女…搞成傻子了一段时间么,怎会失忆的这么彻底?我还能指望你想起什么?”
“……记不得才好,我本就见谁都讨厌,尤其是宇文怀璧,越了解他越讨厌他。”
“可是你以前,确实喜欢宇文怀璧,连我从小没见过你几面的,都听说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有骑兵踏铁跑过来,甲曳铿锵里混淆着马嘶声,停在了门口,外层原本站的庄严肃穆、严阵以待的府兵忽然齐刷刷转头屈身下跪,口呼:“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
听见来人是谁,李暝见斜睨一眼门外,透过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府兵,亮出大门外那道刚下白马的黑衫人影。
少年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姑娘。
“还喜欢宇文怀璧吗?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