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却把黑衫少年一推开,一把从护腕里扯出一块方块镯子似的白玉,递给铁板:
“拿去。别给孤整丢了,孤会即刻让人去取赎金的。”
铁板欣然接过,“殿下真仗义!”
她凤眸微眯,忽而露出虎牙森然一笑,“倘若风姓璧在你们手里失窃,或被调包,孤即日就会把穰县收复回来,别惹恼了我。”
铁板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赔笑,“嫂子这是说哪的话,我们哪敢啊。”
有了风姓璧抵押,元无忧便推来黑衣少年,让万郁无虞进去。
铁板却又说谁出钱谁进去,不能让万郁无虞吃软饭,不许他进,倒要请元无忧进去。
元无忧这一听,愤然拔剑出鞘指向铁板!
“那能行吗?我又不认得他舅舅,再说了我大张旗鼓逛窑子,传出去岂不坏我名声?”
虽说她被戏称“昏君”,可那也是针对她流连于高家兄弟、和周国旧爱而言,毕竟过去蛊惑她的美男计都拿得出手,绝非风尘男可比。
经过女国主的好说歹说加上以武德服人,铁板终于松口,放万郁无虞进去了。
说着,手握她的风姓璧就要拽少年上楼。
终于能进去的万郁无虞仍身披蓑衣,他那双深蓝凤眸直勾勾盯着元无忧,眼神不舍,进去之前嘱咐元无忧别走,自己有话跟她说。
元无忧点头应着,“你一个人进窑子,我也不放心啊!放心吧,我们在楼下守着,你有事就喊一嗓子,我们就冲上去。”
少年眼尾微垂,涩然道:
“那倒不用,我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说着,他还瞪了高延宗一眼,眼神语气都不善地警告她,“你最该担心自己的安危,别被北齐的男狐狸蛊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罢,这才扭头走了。
高延宗望着蓑衣少年的背影,登时恼了!
“喂!你这小子属狗的吧?怎么乱咬人?”
——上楼的万郁无虞拖着湿漉漉的蓑衣,被劲装男子带着,从满是脂粉香和男子穿凉、卖笑的前堂绕到走廊,往后院而去。
后院用给暗娼藏娇的二层阁楼上,有间木门上了钢锁,门口竖着守卫的,便关着朝廷当年送到赤水的官妓。
这是朝廷和赤水的交易,虽然赤水是叛军孵化之地,派一个郡官就宰一个,但地盘毕竟是周国的,赤水的百姓照样给周国上税纳贡,连风月场子也不例外。
且因叛军驻地与郧州隔水相望,赤水的风月场子又办的好,朝廷还是会将那种罪不至死又、实在可恨的重刑犯黔面刺字送到郧州,让郧国公给安排到赤水的官妓馆子里,不分男女地编进花籍做官妓。
朝廷跟赤水这场交易主打的就是:只要人不死,按年缴纳税金,就随你赤水叛军折腾。而赤水叛军在整个大周人眼里都是人间炼狱。
能被朝廷送到赤水的官妓,自然也没希望那人好活。
二楼窗台拿铁栏杆钉得死死的。
却有个身穿透肉红纱衣的清瘦男人,耸着枯骨般的肩膀坐在窗前,空望着窗外的,其他阁楼和被分割的阴雨天。
他那身红纱衣只穿了一半,露出另一半苍白的肩膀。
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吱嘎声,他头也没回,便哑着轻柔的嗓音道:“恩客来的不巧,奴家昨夜伤了身子,恐不能让您尽兴。如若不嫌且先上榻,奴家可以口舌伺候。”
这样耻辱的话从他口中稀松平常的说出。
“舅舅……”门口的少年一出声,已哽咽。
自父母相继去世后,阔别三年,万郁无虞终于再次见到了他舅舅,这个他在世上最后的血缘亲人。
他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亲眼所见舅舅沦落至此,还是觉得天都塌了。
被他这一叫,窗口的男人猛地浑身一震,怔愣地扭过头来。
万郁无虞一眼就瞧见了他枯瘦的手里,攥着一把镶嵌宝石的瓜果刀。
少年登时吓得快步跑去!抖着身上湿漉漉还带着雨的蓑衣,夺下男人手里的刀。
“舅舅!求您…别寻短见啊!小蜻蜓还活着……”
“真的?”男人原本静如死灰的眼睛闻言一亮,随即又恢复了黯淡无光。
“倘若他还和从前一样不认你,我宁愿他死了。”
万郁无虞再也忍不住,本就通红湿润的眼眶,蓦地泪水涌出。“舅舅您别这样啊!您是为了我娘才沦落至此,怎能为了我,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舅甥二人随即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扑在男人怀里的少年哭的脊背颤抖,哽咽着,“我会把弟弟找回来,带你们回党项的!舅舅你等我,我一定带你们回昆仑南,通天河岸,再也不来中原了。”
其实万郁无虞自幼便知,他出身的家族,他效忠的女可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