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轻轻分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周蒹葭缓步走上前。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绣金霞帔,乌黑的发髻上插着梅子渊送给她的那支玉梅簪,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
周蒹葭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拾阶而上,步上高台。
“王爷,她这是?”
兖州刺史作为行刑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只是,他方才见到了周蒹葭和睿王妃的互动,心中摸不清状况,他只能转过身向龙云轩这位睿王请示了。
龙云轩与人群中的苏梨落对视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才开口向着周蒹葭问道:“周小姐,可是有话要同柳子渊讲?“
“是,蒹葭斗胆请睿王殿下成全。”
“好,就给你半炷香的时间与他做个道别吧。”
“谢睿王殿下恩典。”
龙云轩虽然昨夜就知道她今日想做的事,却还是将该做的样子,做一做,毕竟,周围有那么多百姓看着。
总不能让他们一下就看出,他们是提前就串通好了,让她来法场上做这事的。
周蒹葭嘴角含笑,向着龙云轩又行了个大礼,而后才走到面容沉静的柳子渊身前。
周蒹葭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侧,侧身跪了下去,与他视线平行。
“柳郎……”
一声柳郎,直接就让柳子渊破了防。
他缓缓抬起眼,对上了她的水眸。
从周蒹葭莹亮的眸光中,梅子渊明白了,她,原来,从未真的失去过心智。
欣喜之余,梅子渊怅然若失。
她竟是一直在演戏啊!
这样,也好。
最起码,日后,没有了父母的庇佑,心思聪慧的她,还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总比,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被独自留在这冰冷的世上,要好多了。
也就因为这样,梅子渊此时倒是希望周蒹葭能够彻底将他忘了。
将他和她一起经历过得美好日子忘了,将他带给她的一切不美好的回忆,也都忘了……
“蒹葭,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他咬紧牙关,眼尾染红,硬生生讲心中的千言万语压了下去,只强颜欢笑的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周蒹葭嫣然一笑,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开口说道:
“柳郎,我知道,是我的祖父和族人曾经令你失去了父亲和族人。
今日,我替他们,敬你一杯酒。
希望曾经的恩怨,都能随着这一杯酒,一笔勾销吧。
若有来生,若我们还能相遇,就让我们做一对寻常的夫妻,可好?“
周蒹葭的话语轻柔,宛若松软的绒羽划过梅子渊的心。
他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
“……好……”
看着她,他不断地点着头,薄唇努力的扯出一抹想要让她安心的笑容。
可他的笑,却真的是比哭还难看。
双手背在身后,被绳索困住的梅子渊没办法接过酒杯。
周蒹葭贴心的将那酒杯缓缓递到了他的唇边。
“柳郎……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梅郎,才是。
梅郎,喝过这杯酒,我们下辈子就是夫妻了。“
周蒹葭一手端着酒杯抵在梅子渊唇边,另一只手端着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梅子渊满是血丝的长眸微微一顿,不知道是感动,亦或是悔恨的清泪,从他的眼角滴落。
他低下头,借着周蒹葭的手,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喝完杯中酒,梅子渊满是深情的看着周蒹葭,眼里有着某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这辈子把我忘了吧,下辈子,我一定会先找到你的。”
到此刻,梅子渊还以为,周蒹葭今日真的只是来为他送行,看他最后一眼,同他喝一杯交杯酒。
其实,他不知道,那是一壶鸩酒,入口致命。
话音方落 ,他就感觉到腹间一阵剧痛翻滚。
然后,他就看着跪坐在他对面的周蒹葭白玉无瑕的唇角,已经慢慢淌下一行殷红色的鲜血。
“蒹葭,你!怎么,这么傻!?”
她明明可以好好活下去,重新开始的。
他对她,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对她好的男子,幸福的生活下去。
为何,她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和他一起赴死……?
是恨吗!?
梅子渊忽然明白,也许她从周府装疯开始,就一直等着今天,用这么狠烈的方式报复他。
“其实,你若想亲手杀了我,今日,只需给我带一杯酒,就好了,你不用陪着我一起的……”
梅子渊以为,周蒹葭是为了想亲手给她的父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