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的官俸应该还有二十几两吧,这一路花费剩下的,你都拿着吧,别嫌少。”
于三伏在地上大哭不已。
于胜良转头对李烧饼几人说道:“你们也都散了罢。事已至此,没必要平白搭上性命。如果能逃出生天,你们总认得老夫的几个故旧,投奔过去,寻碗饭吃应该还可以。最好不要再从军了,没了靠山自不会有什么出路。但无论如何,万不可从贼!老夫如此说不是因为私怨,而是天道如此。天有日月星辰,人讲君臣父子,岂有良家子以身侍贼的道理。莫看他们猖獗一时,为逆终是必遭天谴,到头来注定身死族灭遗祸子孙。”
李烧饼们也是伏地大哭。
廖兴湘帮着李烧饼几人在县衙大堂梁上结了两条白绫,对于胜良拜道:“于大人,下官先去烧了粮仓,您行慢些,下官一会便去与您结个伴。”
于胜良回了半礼:“你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当如此。老夫这便先走一步了。”言毕,在于三和李烧饼的搀扶下踏上了凳子……
廖兴湘与于胜良诀别时,没注意到身后几个皂吏衙役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出了县衙,皂吏们拍着胸脯让廖太爷放心,尽可以先回家安排下,烧仓库这等小事他们几人马上去办。但廖兴湘放心不下,仓和库都在县衙旁边,还是自己赶了过去。
廖知县没有去银库,而是直接奔了存粮的官仓。尽管一个西北穷县城存不下多少官银和铜钱,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销毁,无论如何迟早都要被贼人搜出来、那就把存粮烧了吧,绝不能资敌。
到了粮仓,推开拦阻的皂吏们排闼直入,吆喝着让斗级(看粮仓的役吏)衙役们堆集柴草。几个皂吏满口答应着,却磨蹭着迟迟不肯动手。心急如焚的廖兴湘摆着平日里的官架子喝骂了几声,没想到这班家伙索性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客气的说求太爷给大家留条活路罢、有撕破脸摊牌的说什么流官铁吏,把粮烧了等破了城大家都得承担贼人们的怒火,您死了朝廷会表彰,大家死了算活该凭个啥、更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您还是快点该哪去去哪吧,不把您绑了开城门就是兄弟们的义气云云……
欲哭无泪的廖兴湘独自回到县衙,对着于胜良悬在半空的尸身大哭三声,也把颈子伸进白绫,一脚蹬翻了凳子……
等谷白桦的船队启碇驶向延长时,远远见到西门大开,两架牛车拉着两口棺木向西行来——里面是于胜良和廖兴湘的尸体。
延长县这场未曾开始的抵抗至此宣告结束。
从皂吏们口中得知了一切,龚德润告别了坐镇延长善后的谷白桦,带着自己的振勇营直接开赴宛如空城的延川县,路上又汇合了马队的临时队官谷白松。
本篇知识点:官吏、皂吏与衙役。
官吏:官是官,从一品到九品,正规编制的国家干部,穿官服,戴官帽,国家发工资。吏是吏,没怎么在编的办事员,比如书吏,誊写公文的、管理档案的……工资由所属官员自己想办法解决,国家不负责——最有名的是宋江,宋押司就算是书吏。叫吏的往往是识字的文化人。
胥吏:两种人的统称——胥是衙役,吏是书吏。
皂吏:一开始专指衙门里的差役,以身上制服的黑色得名。注意,古代皂吏是贱业,下详述。
衙役:这个范围更广,除了皂吏,还包括了一切在衙门里当差的人。包括:
民壮:抬轿子的,当临时工的。类似于民兵,志愿者,积极分子。
库丁:看守银库的兵卒,保安之类。
斗级:看守粮库的人,事业编制,吃皇粮的(当然,私粮吃的更多,清人有记载,每逢粮库有进粮,无论是“斗”还是“级”,每人先私分一斗再办入库)。
铺兵:编制归地方,负责巡逻和传递公文的士兵,类似武警和武装邮递员。
注意,上述人员算“良民”,最重要的标志是:子孙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做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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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吏:前面说了。
快:“快手”的简称(嗯,就是叫“快手”,想不到吧),指“动手擒贼之官役也”——注意,古语里面的“贼”,可不是小偷,是指危害国家安全的大盗。
捕:“捕役”的简称,“捕拿盗匪之官役也”——偷东西的叫盗、抢东西的叫匪。后来,这两者简化合并,统称“捕快”了。
仵作:验尸官,法医。
禁卒:也叫牢子,监狱看守。
门子:官衙的看门大爷,传达室保安。
注意,以上人员算“贱业”,与“奴仆、娼(你懂的)优(唱戏的)、丐户”并列——子孙三代不能科举的。也不允许与官员士大夫家族通婚,有些地方,做了这些职业要被家族宗祠除名。所以一般这些职业是世袭,故有“流官铁吏”之说:官员几年一换,下边办事的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
仓廪:一说,存谷子的叫仓,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