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骂了一个遍。
百姓们足足有大几千之众,向城墙涌过来。人群里自然也混着些真贼兵——臂上有盾,身上有甲,手里有刀,不难辨别。大多数没有任何防护的是百姓或贼辅兵,就这么拎着锄头镐头跑过来。一箭之地外是贼人的战兵方阵,为了避免床弩的杀伤,彼此间留着很大的空隙,远远的围着督战,也在等待机会。王简知道,一旦发现机会,敌将只需一声命令,他们就会相互靠拢结成密集的战阵冲过来。战兵阵线的空隙里是贼人马兵,显然,他们的任务是突入冲城的百姓队伍中,斩杀那些畏缩退后者,杀一儆百。
百姓就是百姓,从没经历过这等战斗,一开始有不少人以为跑出身后贼人的威胁范围便停下脚步。王简亲眼看着十几个贼骑挥舞着马刀突入人群,砍倒停滞者后毫不停留拨马而回,然后再次突入……来去如风,城头的弓箭手对他们无可奈何。
百姓就是百姓,没过多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不再需要马刀的威逼,全都拼了命的往墙下涌来——对城头的弓箭手而言,射击固定目标比移动目标容易得多!看到身边站着不敢动的家伙们一个个中了箭哀嚎着在尘土中翻滚,他们终于意识到:墙根下才是弓箭的射击死角,于是全力跑了过来。
城墙根下已经有不少真正的贼兵了,一个个斜举着或大或小的盾牌遮蔽着自己和同伴。这里用不着他们威逼,冲过来的百姓和辅兵们都拼了命的用手中的家伙刨着墙根——挖出一个能容身的小洞,才能躲避当头浇下的热水、沸油,和如雨天降般的砖石。
五六十架云梯,每一架都由十几二十名贼人——好吧,或者说是百姓们,抬着涌过来。云梯旁边是贼兵,依然是辅兵居多,一个个斜举着多半人高的大木盾,遮护着自己和抬梯子的百姓们,猫着腰快步小跑着。一方面可能是没什么战斗经验,更多的可能也不怎么在意身边百姓的安全,他们把注意力主要用在自己的防护了,木盾明显偏向外侧,暴露出不少空隙。墙上的弓手们在垛口后面按照垛长果长们的指挥,排成3—4人纵队轮番射击,前排的射过便转到队尾,后面一个踏前一步补位……一般来说,弓手们的体力极限是二十轮左右射击,如果是急速射,这个数字还要减半。轮射,可以兼顾节省体力和维持射击密度。
抬云梯的百姓们不时被墙上的箭羽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没有被命中要害的,挣扎着向贼人阵线爬回去,其他人则在旁边贼兵的威胁下继续前行。
扫视了一圈把战场形势看个大概,王简的视线定格在更远些的地方。
几十辆盾车、四辆撞车,离自己仅仅五六十步的距离。百步外,还有五座攻城塔楼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推进——这些,才是陕州府最大的威胁。
墙下城外的贼众,数量虽然多,自有城头军官们指挥守军和丁壮们对付,而且巍峨的城墙也足以抵挡他们好久。王简走到后面,吩咐了预备队带队军官几句:万一没阻住云梯,有贼人登城,一个及时的有力反击应该就可以遏止住贼人势头好一阵子。自己则专注指挥床弩,必须打掉贼人最大的威胁。
望台上的高藤豆满意地看着脚下的战况。伤员不算多,死的更少——好吧,参加这次试探性攻击的绝大多数都是百姓,就算死掉大半跟自己又有啥关系?
于是把视线投向城内。
有城墙隔着,靠近南墙根那一带看不到,不过,大半个陕州府都一览无余。街上没什么人了,家家关门闭户,只是一些衙役皂吏时时匆匆跑过。城里没见到几个兵丁,更没看到露营的帐幕,正规守军应该都在墙上,充其量墙跟底下还有几百预备队。南墙上守军最多,兵卒有大几百人,丁壮千把、西墙上守军有三四百,东墙那段最少,肯定不到二百人。
目前为止战斗进程与战前预判差不多,高藤豆便没有下达新命令,而是让战局继续自行发展,正在琢磨要不要晚间偷运些攻具到尤福田那里:明天持续猛攻南墙,如果能把西墙守军吸引来大半,就让老尤从侧翼发动夹攻……心里正自想着,突然发现六七百号人从一座庙前整队而出,直奔南墙而来,心头略紧了紧——攻城战,攻方人数至少应该达到守军的三倍,这仗才有得打。这一波,三千多百姓和差不多数量的辅兵可以维持一个很好的兵力对比,可如果这六七百号家伙加入战团,自己攻城的兵力就稍微显得有些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