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不惯了,谁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也是活该方三槐倒霉催的,人手不够了就照例派了几队人马出营抓流民。这帮家伙都是咋咋呼呼地一路招摇过市,哪里管你什么良民还是流民,扒拉到碗里就是菜,反正即使抓了在籍的良民正好还能榨出些油水呢……于是不少人跑樊仰寰大老爷这里鸣冤。
同样饱读诗书,又正琢磨着怎么收拾不识抬举的方匹夫的樊青天倒没想什么怪力乱神,而是马上就联想到了另一个故事。
黄巢点灯的故事。
传说黄巢强攻浑城三天不下,于是亲自潜入城中侦察。遇险,被一老者所救。老者又指点了入城密道,为了报恩,黄巢嘱老者等到大兵入城时家悬红灯为记,即可免遭兵祸。回营后黄巢按老者指点破城,然见城中百姓皆挂红灯,知老者意图保全阖城百姓,遂未作烧杀,更没把百姓抓去做他著名的“两脚羊”。
大兵们成群结队地公然掳掠四郊、城里百姓们人心惶惶夜悬红灯……你这不是要趁乱造反么!樊大人不仅立即向保宁府发出警报、并抄呈给了临近的龙安府、夔州府,而且,更是给成都府和蜀王府也都报了一份:“臣忧其效‘黄巢点灯’故事,五内如烹!”——樊大人的拳拳之心跃然纸上!
保宁知府段元济(字始悦)对事件的原委其实知道个七七八八。如果樊知县只是报到本府,只需要把方三槐喊过来痛骂一顿,教他给樊知县叩头认罪,大不了再赔点银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樊仰寰嚷嚷得邻府乃至蜀王府尽人皆知,小小的保宁府可就捂不住盖子了——到最后就算是虚惊一场,谁能说樊知县时刻心系蜀王千岁安危是错的以前王爷未必知道北川的一个小小知县是谁,樊县玩了这么一手,虽然有些不按套路出牌,多多少少开罪了顶头上司,但能让王爷千岁留个深刻的好印象,值啊!话说回来,万一真闹点什么乱子出来惊了王爷千金之体,别说知府的这顶乌纱帽,脑袋都铁定保不住呢!
“臣不畏人讥臣杞人之忧,臣实恐激飓熛(音‘标’,火星飞溅的样子)怒之风皆起青萍之末。人皆知常议曰防患未然,孰可大话炎炎必保其无”看着樊知县给王府奏本的抄本,段知府只有同意抓人这个选项了:两头都被这厮堵死了——谁说我杞人忧天随便,但万一有点什么乱子,责任可全是你的!
樊知县先是抓了几个营兵。被夹棍夹断了腿的家伙们都亲口承认方三槐确有反意、又抓了几个夜悬红灯的百姓,几板子过后师爷一开导:“仔细想想,是不是听到过挂红灯免灾祸的传闻啊冤枉哼,为什么不抓别人单抓了你等放心,你们是愚昧无知被人利用,官府不会追究,但是你们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啊……”大家便都在一个字也不认得的供状上画了圈。
于是人证有了。
物证有的是——营里刀枪弓弩都有,连铁甲都有二十几领呢!
这就叫铁证如山。
若不是都司府出面干涉,方三槐的脑袋早就挂在成都城门口了。并不是方地主跟都司府关系有多好,一个川北山旮旯的指挥佥事巴结不到四川都司府——只因为谋反是大罪,一旦坐实了都司府必定难辞其咎,受牵连的人绝对少不了,所以都司府才会出面。于是方三槐像皮球一样再次从成都府的大牢里被踢回广元由樊青天复审,最后的结论是:谋反的证据或稍嫌不足,纵兵为祸的大罪绝难逃脱!
先押着吧。
时间一久,大人们也就把方三槐给忘了。
樊知县没忘——因为利州卫军屯册下可有好几万亩地呐。若是能趁此良机圈几千亩出来,这一任知县就没白做!
可惜,有个家伙挡路:方三槐曾认过一个义子。就是方戈!
方戈是个千户。戴罪之身的方三槐当然没办法让方戈袭了自己的官职土地,但营里的兵们都服他。方三槐入狱后,众人俨然拥这厮为首,利州卫的军户们也就勉强维持着没散掉。一心盼着他们逃散四方的樊知县当然不会给这帮家伙好日子过,这几年的米豆扣得特别狠,大量的军粮都堆在剑门关的库里发霉。正酝酿着找个罪名把方戈也抓起来,张虎这帮人便直愣愣地冲进城,把樊老爷和衙门里的人屠了个干干净净。
常言道,官军天职,唯贼是讨。
还有另一句:天子不差饿兵!
饿得再头昏眼花的军户们毕竟都是本地人,张虎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们,但他们都看见了张虎这帮人冲进广元城。打,还是不打方戈立马土丘,望着广元城里冲天的浓烟也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在激烈地交战。
一个说:“看看呗,狗官想饿死咱们,凭啥还替他卖命”
另一个说:“看啥子哟,干脆一起去砍狗官给爹报仇啊!”
于是樊仰寰的脑袋刚刚高高地挑在城门楼上时,方戈便带着两个不满编的战兵营直接投了张虎!
方戈在牢里把方三槐背出来,后者在义子的怀里咽了气。从此,张虎麾下多了一员虎将。熟悉川北地理军情又勇武过人的方戈,则给张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