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要撕裂天地般的巨响声中,仿佛来自地狱的耀目红色光芒骤然绽放开来。黑烟腾空而起,浓烟里烈焰升腾,火舌在吞吐舔舐,碎石疾飞,紧跟着是强大的冲击波袭来,飓风般掠过,几十丈内的一切都被卷入其中,人体像纸片一样在空中飞舞,再狠狠向下砸落,摔进贴着地面翻滚席卷、扑面而至的一团团巨大的烟尘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道。
纪澍爬起身,两耳嗡嗡作响。周围的人也都陆续爬起来,惊惧地环视着周遭。有人向西面贼人的方向探头张望,然后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嘴里“啊,啊”地叫了起来。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狼藉。人体横七竖八地倒卧着,良久,有人陆续挣扎着起身,懵懵懂懂地转着圈,拼命回想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抬头望见巍峨挺立的开封城墙,方才如梦方醒,哭喊着向西边踉踉跄跄奔逃而去。这些幸运儿大多是第二排的人,两层大盾替他们挡住了碎石和冲击波,很多人只是被掀翻,或受了些轻伤。而第一排的家伙们则远没有如此幸运,绝大多数都已殒命当场,场面惨不忍睹。不少坚实的大盾已变成索命的木条木块插在主人的身上,不少残躯被迸飞的碎石打成肉块,那些尸身还算完整的也大都赤裸着身体:在空中翻腾时,冲击波轻而易举地扯去了他们的衣裤,躯体四肢被炙热的火流烤得黑红焦糊一片。
张虎、牛有田和几十名马卫策马立在摆好了冲锋姿态的战兵们后面。尽管城墙远在百余丈外,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是把前面的战兵们推得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远,阵列已完全乱了套。马匹也受了惊,一阵长嘶后纷纷人立而起,好几人被掀下马重重地摔在地上。张虎几人出身马军,早已形成肌肉记忆,骑术自远非寻常人可比,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喝着“吁、吁”,手臂提紧缰绳,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勒住坐骑,惊恐地向东面的开封城望去。
烟尘中城墙依然巍然挺立,没有一丝损坏的样子!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一场爆炸,怎么可能还炸不垮被掏了那么多窟窿的一面破墙?
张虎双腿一夹马腹,迎着哭天抢地奔逃而回的溃兵们驰向城墙。一定要看个究竟,邪了门儿了,咱老子的还就不信了!“大帅小心!”牛有田和几名亲卫连忙挥鞭跟了上去。
郭银桥的炮组也被掀翻在地。虎蹲炮歪在几步开外,清膛手在撕心裂肺地叫,老郭凑过去看了看:没啥,就是左小臂被砸骨折了而已。用手捏了捏,这家伙叫得更加刺耳了。还好,好像只是断成两截,断骨也没刺破皮,回头叫郎中下个夹板捆上,只要过两天别烧起来人就不会有啥事,搞不好这条胳膊也能保住呢。贼人怎样了?老郭扶着清膛手和几个爬起来的兄弟向墙外望去,正好迎上立在壕边向城上望来的张虎的目光。
张虎驰到外壕边打量着城墙,眼前的几个剜洞被火药熏得黑黝黝地,该是比原来刨出的大了不少,洞口被燎得黝黑的砖石狼牙狗啃地向外呲着,乍看之下像一张张怪兽张开的大嘴和牙齿,盯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所以然,反而觉得眼前那些黑洞显得愈发幽深,深不见底的那种黑,竟似要摄人的心魂。张虎晃晃头向城上望去,恰好看到郭银桥炮组向下望来的那好几个秃脑壳!
明白了!
这城里有高人!
张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秃家伙分明是周王府里供养的番僧!怪不得……
郭银桥几个不仅光头,一个个脸都肿胀得不成样子——老郭是被张游击抽的,其他人是被老郭抽的——在这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上,张虎当然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再加上惊魂未定,把这些人形猪首秃脑壳的怪物当成会邪术的妖人,没什么可奇怪的。
见到甲胄分明的敌将离自己这么近,郭银桥也是一惊,不由得身子一缩,靠在他身上清膛手的断臂又是一阵剧痛,再次尖叫起来。但在张虎眼里,一群活鬼样的家伙挤在一处,其中两个头并着头,望向自己时突然其中一个看不到眼睛的家伙身子猛地一矬,另一个嘴巴一咧便发出瘆人的尖叫……这他娘的是要给咱老子施妖法啊!
再无犹豫张虎拨马便跑,嘴里喊着:“快跑快跑,有妖人作法!”带着牛有田等人一溜烟驰回大营。
墙上的官兵们也都被爆炸引起的巨震掀翻,爬起来以后一个个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外贼人伏尸过千,己方毫发未损……而引发这一切的却是贼人要炸城!
与厚达几丈被夯得固若砖石而且连成一体的夯土层相比,遮蔽覆盖洞口的那些草袋子又能算得了什么?爆炸时这层遮蔽物在以毫秒为单位的时间里被掀开,巨大的能量便从缺口喷薄而出——究其原理其实跟虎蹲炮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放大了若干倍而已。不过,在那个时代,所有人都不明白爆炸的原理,帝国最有学问者之一,宋应星在其著名的《天工开物》里是这样解释的:“凡火药,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精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