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几年都没发下来确是真的。儿郎们险些闹将起来,不得已,各卫的指挥使便在武库上想办法嗦,不止中卫,其他几处的铜炮都化了铸钱发下去了……这些事都司府都知道的,也不是卑职任上发生的,但卑职确是知道的。”劳顺的回答有羞愧,也有无奈。
“啊把炮化了铸钱!”朱燮元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将武库里铜炮偷出去化铜钱这等奇闻,一时整个人都懵了。
“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处置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想办法对付奢贼要紧。”孙家历代都是大明救火队长的角色征战各地,对卫所军头儿们的种种把戏了然于胸,因此入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检查堪用的火炮,没见到铜炮心里已然有数,此时急忙出来打圆场——当然,从个人心理出发,一方面孙杰固然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另一方面,再怎么说,自己和那帮军头都算武人集团,孙家军深得圣上信任还偶有文官刁难,那些同袍粮饷被肆意克扣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自然而然地会因理解而同情。说着话,心里暗想着,待会儿要为劳顺开脱几句。
“哼!”听到孙杰的解围又无计可施的朱燮元重重地哼了一声。
“劳将军,武库里箭支都还充足吧”孙杰赶忙岔开话题——他自己去武库看过,羽箭确实有不少储备。
“回孙帅,箭支有好多,充裕的很。”劳顺嘴上回着话,向孙杰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便好。劳烦劳将军组织些兄弟,多多地搬来些,再去粮库官仓,把粮斗都搬上城来。”
“孙帅要得!”劳顺心悦诚服地双手大指齐竖,“床子弩射斗子箭!”
孙杰一笑:“正是。还有,把所有铁矛全集中在这两架床子弩这里”,说着话,指了指城门洞附近的两架床弩,“留着对付奢贼的撞车。”
“末将遵令。”劳顺如释重负地跑开了。
“大人。”待劳顺离开,孙杰轻声对朱燮元道。后者摆摆手:“国栋不必多言,老夫知道了。此事不是发生在他任上,即便是,老夫又能如何朝廷养兵便要发粮发饷,不给钱,难道要他们全都饿死不成你放心,老夫不会难为他的。唉。”
“大人明鉴。”孙杰小声地应了一句。
“你说过几天就可以大破奢贼”朱燮元突然想起来孙杰前两天说过的话。
“是,大人。最多再有三四日吧。不过,咱们还需要再胜一场……”
“哦国栋此话怎讲”
“大人容禀……”
明朝一贯以文御武,然与其他地方相比,四川的情形略有不同,武官的权力比其他地方更大一些。这是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蜀道难,且又与诸番接壤,大小部落犬牙交错。
洪武年间刚开始平定四川(不是今天的四川行政区域,要大得多)时,当地的粮产不足以维持庞大的武力,长途运输消耗又太大,所以洪武、永乐年间规定,当地“多丁”之家,要“分房于成都等府州县”,“籍种田纳粮,既当民差,又贴军役”。也就是说,其他地方家里多男丁的,要迁移一部分去成都附近,这些劳动力又要做给官府纳粮的“民”,又要听军事长官的命令,或者当兵使,或者做辅兵服军役。这便埋下了文武矛盾的隐患。在开始文官统治还没有形成体系,又时有番人作乱劫掠时,文官们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承平日久,自己的治所平白被军头插上一手,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卫所的指挥官们当然也不是无辜的白天鹅,强拉民伕克扣军饷勾结番人劫掠客商什么的一样也没少干,于是文官们就想,与其这样,还不如想办法全把这帮丘八给废掉,我们自己的钱、自己的民,组织起来镇服那些番众足够了,何必分你们一杯羹于是开始折腾。对朝廷鸡一嘴鸭一嘴地痛心疾首,处理地方上的不稳定事件则“军杀一番,则罪以擅杀激变;番杀一军,则罪以玩寇失机”——你杀了个抢劫的土番就说你激发民族矛盾,他们杀了你那是你自己养虎为患自作自受总之你活该……
但折腾了许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把四川都司府废掉可不是儿戏,边关重地全靠各地民兵,万历再混蛋也做不出这事,何况……裁兵要花不少钱啊!众所周知,这位爷一时没想起来找你要钱那是你吉星高照,找他要钱想啥呢!
不过,借着这场纷争,文官集团手底下扣钱扣粮那铁定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