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伦泽是一座滨海的小城市。
夹在两座卢波著名城市萨克塔乌波和阿卡瓦乌波之间,并没有让这座小小的城市变成巨大城市的附庸。它在漫长的历史中,从来不会是两座大城市的贫民窟,在这里曾经诞生过非常灿烂的文化。
那时,在伊洛波的土地上,所有被卢波文明照亮的,伟大的艺术家,都曾经齐聚在这座小小的不过四十万人的城市,在贵族们慷慨的资助下,肆意挥洒天赋奇才,创造了当代伊洛波艺术的根基与高峰。
只不过,贵族的财富也会有尽头,辉煌的昨日终究只是泡影。卢波旧地处于混乱中,过去是,现在是,可能未来也是。
费伦泽在短暂的繁荣之后,很快又回归了沉寂。只有还相信艺术的年轻人,一年一年,一批一批,汇聚于此。
他们崇拜大师的人生与作品,在费伦泽亲眼瞻仰他们的杰作,在这逼仄的小城中苦心创作,希望有一天能登堂入室,真正与大师比肩。
安吉洛也是这样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在这个黄昏日落之时,他从租住的小楼隔间中,挑开窗帘的一角,从那小小的缝隙中谨慎地看向街道。
这里还会实行宵禁,所以日落之后,街道上的卫兵就会开始巡逻。只不过今天,卫兵看上去没有往日懒散,人数也多了一些。
房间的另一头,隔壁不远的邻居门口正在传来争吵声。安吉洛不需要细听,也知道是那一家租客在和房东争吵。
小城缺乏租客,租客也没有储蓄。拖欠房租在费伦泽是很常见的情况,房东也不会轻易将他们赶走,房子一旦空余下来,就会空置很久。新租客,一定会选择更便宜的租金,更优惠的条件。
安吉洛其实并不算缺钱,也就很少担心房租。但他也会学着,稍稍拖欠那么几天,或者先给上一半,过些时间再给上另外一半,装出一副窘迫的模样。
在这里,真有钱按时缴纳房租,实在是一件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事情。而且费伦泽的治安并不好,说不定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更何况,安吉洛的主要收入,其实并不道德,也不合法。
他紧张地从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卫兵,看着他们不断走近小楼,然后走远,不断提起紧张的神经,又得到片刻的放松。
作为穷苦画师,他的作品并没有像童话故事一样,得到艺术大师的慧眼识珠。他的作品一直被评价为平庸,只能在艺术长廊里作为打杂的零工生活。
好在平庸的创造力不代表平庸的画技,安吉洛多多少少也有些真正的才华,在伪造名画上,他算是颇有天分。通过临摹伪造艺术长廊中的大师名作,售卖给不懂艺术但懂排场与炫耀的贵族,安吉洛稍有些储蓄。
但最近一段时间,费伦泽又有些混乱。听说附近的大城市阿卡瓦乌波里出现了大动乱,大贵族们齐聚一堂觥筹交错的时候遭遇了火灾,竟然无一幸免。这让安吉洛的赝品失去了一些销路,也让费伦泽的贵族们紧张了起来。
前些日子,帮助安吉洛销赃的小黑道突然没了踪影,这让安吉洛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们很谨慎,一直没有在费伦泽本地销售他们的作品,甚至愿意放弃一些收入,到更远处的阿斯特里奥销赃。这本不该出问题。
说不定就是那家伙,又因为“雪片”被卫兵抓到了马脚,又不肯多出些钱贿赂治安官,被关进黑牢里面筹备赎金。但也说不定,就是某个外地的贵族发现自己遭遇了欺骗,为了面子花钱要把伪造者做掉。
安吉洛没有答案,也没办法把心静下来。他的手一直在抖,害怕地抖,只有手握画笔的时候,能片刻安宁。
外面的争吵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但安吉洛没有听到。像是白噪音一样的耳鸣充斥着他的耳膜,从缝隙中偷看已经占有了他的专注。
“安吉洛!安吉洛!麦德卢安吉洛!你在屋子里,我们知道!”
粗暴的声音,紧促的敲门,一下子把安吉洛惊醒。他从小凳子上弹射而起,马上紧张地用窗帘裹住身体,紧靠在墙角上,全身颤抖。
真的事发了吗?真的有人在追杀吗?能怎么办?还有多少钱,能交钱赎身买命吗?他们不会要剁掉我的手指吧?不会打断我的腿吧?腿可以,耳朵也可以,千千万万,千千万万不能剁手啊!求你们了!
现在不只是手指在颤抖,他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贴在墙壁上的后背,在这短瞬之间就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而他的双腿早已变得如同面条般柔软,站不起来,更不能逃跑。
“您这样会吓到他的,卫兵先生。”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梦里一样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进来,“我是他的家人,只是想念他而已。”
然后,粗暴的动作远离,接下来是钥匙开门的声音。门锁被打开,那薄薄的木板门,也被轻柔温和地推开一条缝隙。
熟悉的身影,常常出现在美好梦境里的身影,打开了房间唯一的顶灯,出现在安吉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