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骑兵的视线范围其实比较狭隘,无论是全覆兜鍪还是面甲,都会极大限制他们的视野,就像是给重骑兵加上了一层“debuff”,必要的时候,战马也会被蒙住眼,只为了它能不顾一切地冲锋。
滚滚黄沙尘烟,如同薄雾一般笼罩着战场,甚至还有几分朦胧的美感,但紧接着,无数镇远军甲骑乘着风沙之势而来,用肃杀的气势,用铁蹄将这份美感践踏地粉碎。
有经验的夏人,这时候或蹲或跪,屁股撅的老高,等于是已经放弃了反击。
因为是夏时,不少镇远军骑兵策马冲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夏人士卒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脊背,再加上他们奇怪的姿势,当真是形成了战场上一道辣眼睛的风景线。
风沙之势大的没边,但其中居然还有那么几个夏人军阵顶着风沙,在苦苦坚守着。
几个骑将眼神一亮,虽然各自都在骑兵队列中不同的地方率军前进,但此刻,他们很是默契地拨转战马,朝着那些还算完整的军阵冲去。
夏人军阵中射出的箭矢,被迎面而来的大风一吹,软绵绵地掉了下去,甚至于士卒想要睁眼盯着那些镇远军骑兵都做不到。
“冲!”
喊声很沉闷,根本传不出去,但各自的将旗和令旗都在风沙中飘摇,看到旗帜的兵卒就只能跟着旗帜冲,剩下那些看不到的,只要同袍朝哪冲,他们也就下意识跟着。
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声响,滚滚吹卷的尘沙顿时染上了无数血色。
夏人军队的正常官方供给配备就是:
凡正军给长生马、驼各一;团练使以上:帐一、弓一、箭五百、马一、橐驼五,旗、鼓、枪、剑、棍棓、粆袋、披毡、浑脱、背索、锹钁、斤斧、箭牌、铁爪篱各一;刺史以下无帐,无旗鼓,人各橐驼一,箭三百,幕梁一。
所谓长生马,就是万一死在军中,军头子还得赔钱,除此之外,大部分发放下来的军械甚至可以用个位数去计算。
夏人号称全民皆兵,参军时自带甲胄兵器干粮,换个说法,就是全国八成军队都是农民或是牧民。
而镇远军这边,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战马、甲胄、军械全都只需要刘陵去搜罗供给,就以箭矢为例,刘陵军中一个弓箭手着轻甲,佩刀,箭囊,箭矢十只,而镇远军一个大军阵里面至少会配四百名弓箭手,分居两翼射箭。
这次冲在最前头的,几乎都是甲骑,跟在中军和两翼的兵马也大都是骑着马狂奔到战场中央。
但他们所骑乘的马匹不足以当战马用,所以抵达战场中央的时候,这些甲士、兵卒全都下马列阵,这时候号令的传递已经较为困难,但对面夏军的人数还很多,只要隔着风沙看见,跟着身旁的同袍一起杀过去就是了。
此刻沙尘铺天盖地而来,但在夏人那边,则是看到不断有镇远军骑兵的身影破开烟尘出击,仿佛无穷无尽。
民风彪悍四个字,终究抵不上虎狼之师。
韩世忠戴着全覆兜鍪,视线极其有限,但在他战马前面有不少自家的骑兵策马狂奔,韩世忠只需要时不时挥刀砍杀被前面同袍漏下的落网之鱼。
那根跟随他从大宋到燕地、又从燕地一路杀到这儿的马槊终于在挑起一个夏人尸首的时候咔嚓折断,韩世忠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但毫不犹豫地就扔了马槊,反手抽出刀,砍翻了一个夏人兵卒。
他已经记不得砍死了几个,但就连他的兜鍪上,也开始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血。
他也记不得冲锋了多久,只知道面前陡然亮了许多,他面前一个始终冲在前头的骑兵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随着战马栽落下去。韩世忠下意识也勒住自己的战马,在他周围,不断地有骑兵停下。
韩世忠隔着兜鍪的小孔环顾一圈,没看到有夏人的身影,于是他翻身下马,这时候浑身的疲惫都涌上来,握住缰绳下马的时候手忽然颤抖一下,差点一个没注意整个人砸下去。
身披至少五十斤的重甲,真要摔个狠的,人差不多也得废了。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韩世忠勉强站稳后,认得是自己身边一个亲兵,后者指了指倒在旁边的马,声音沙哑道:“将军,战马都跑累死了。”
“大帅呢?”
韩世忠记得自己是冲在刘陵面前的,但周围风沙大,又戴着兜鍪,冲起来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去看看后面。
他摘下兜鍪,冰冷的血顺着兜鍪边角,一滴滴落在他的脖颈中,韩世忠伸手抹了一把,顿时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感觉。
一阵清风吹起,拂过他的脸,越来越多的兵卒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韩世忠不由得循声看去。
他看到往日凶悍的兵卒跪在战马边上,无神地打量着周围,有人瘸了腿,旁边还有个搀扶他走路的同袍,有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同袍们中间,忽然倒地不起。
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风沙和冲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