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知道。”
宝玉见说的得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
宝钗便念道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邻桌李惟俭心道,来了,宝姐姐果然反击了!
这段戏文,字面的意思是鲁智深打死“镇关西”郑屠后在五台山避难——说来与薛家相类——因不遵守佛门规矩,被赶出庙门时的一段唱词,说的是鲁智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洒脱情怀与自尊。
宝姐姐明着好似与宝玉念词,实则是说给贾母听呢。暗中机锋大抵是我薛宝钗也不是那没皮没脸的人,大不了离开你贾府,“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不一定非得在你贾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李惟俭不由得心下暗忖,宝姐姐虽反击了,可走不走得了,却要薛姨妈来做主啊。这席间薛姨妈只说寻常话,好似半点也没听出贾母暗中机锋,看样子是半点要离开的心思也没有啊。
他心下觉得这宅斗果然有趣,不由得又与贾琏多饮了几杯。
至晚散时,屏风撤下,贾母与李惟俭说过几句话,因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便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儿的。
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
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
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
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
李惟俭在一旁仔细观量,那小旦便是龄官,瞧着果然有三分像黛玉。将黛玉与伶人做比,可是极不礼貌,凤姐儿向来周全,怎会说出这般言语?偷眼观量,黛玉果然不高兴了。
略略思忖,李惟俭再看向那小丑,忽而心下明悟。这哪里是说黛玉像戏子啊,分明是贾母借着凤姐儿之口,说出支持木石之盟之语!
龄官三分像黛玉,自是不提;宝玉离经叛道,众人眼中可不就是个小丑?
扫量众人神色,二姐姐迎春掩面而笑,好似一无所觉;惜春、湘云年岁太小,也不知其中内情。
再看宝钗,宝姐姐虽笑着,却笑得极其勉强。
凤姐儿这话是在替贾母张目老太太就喜欢这一对儿,你薛宝钗该嫁人就嫁人吧!
黛玉心下气恼,不由得瞥向李惟俭。却见李惟俭噙着笑意,黛玉顿时心下委屈不已,又见李惟俭略略摇头,随即瞥向随行的香菱。
黛玉虽不曾领会凤姐儿之意,却也知俭四哥定然是瞧出了什么。当即按住心中气恼,只不出声。心下暗忖,料想不日俭四哥定会打发香菱来与自己言说。
曲终人散,临行之际李惟俭又偷偷与黛玉对视一眼,这才施施然领着香菱而去。
到得夜里,黛玉还不曾如何,湘云倒是先恼了。
湘云心下虽不曾对宝玉有什么心思,却也当做顽的好的哥哥来待。每每提及林妹妹,这爱哥哥总会回护。方才席间不过是说笑,偏生被宝玉狠狠瞪了一眼!
林妹妹没来之前,湘云可是一直住在贾母房里的,论亲疏远近不比黛玉差,怎地宝玉总偏着黛玉?
这回又是如此,湘云如何不恼?
因是回来便拾掇行囊,与丫鬟翠缕说明儿一早便走。
宝玉听闻,赶忙来劝,只说怕黛玉多心。
不听这话还好,听了湘云更恼,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使不得!”
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
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
宝玉讨了个没趣,又要去寻黛玉。只是此时黛玉早已搬到后楼,宝玉念及那得罪不得的女官卫菅毓,只得驻足长叹。
转过天来,香菱果然又来学诗。
荣国府众人早就与其熟识,也不曾翻检,便让香菱自行去寻黛玉。
到得后楼里,香菱观量黛玉神色,眼见其面上有倦意,就道“四爷就怕姑娘多心,一早儿便打发我来了。”
黛玉瘪着嘴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