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要拦下说‘不吉利’,却见李惟俭眨眨眼,忽而捏着嗓子唱道:“爱恨就在一瞬间……”
四句唱过,哀怨喊了声‘大王’,筷子一横顿时倒在一旁的晴雯怀中。
众女纷纷乐不可支,憨丫头琇莹更是伏案一耸一耸的。香菱就笑着道:“四爷唱的这几句虽怪模怪样的,却有些好听呢。”
黛玉也笑道:“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惯会逗人笑。”
轮到黛玉做掣者,投了骰子,数出五点,正巧到了晴雯。晴雯搓了搓手方才抽了竹签,便见其上画着紫薇花,正面写着:向风偏笑艳阳人,晓迎秋露。反面写着:自饮一杯,对座者陪饮一杯。
憨丫头琇莹正在对座,二人便对饮了一杯。
再投骰子,次第轮到了香菱。香菱抽了竹签,却是玉簪花。签子正面写着:雪魄冰姿俗不侵,花神遗簪。反面写着:座中女儿衣同色,发同饰者共饮一杯。
这下紫鹃、雪雁、琇莹、香菱都饮了一杯。
其后紫鹃抽中了山茶花,雪雁抽中了拒霜花,琇莹抽中了腊梅。
骰子转来转去,始终转不到李惟俭,偏李惟俭陪着饮了不少。不觉夜已深,琇莹不胜酒力,这会子早已东倒西歪。晴雯醉眼朦胧,此刻也是强撑。
黛玉面色红润,眼见众女都是一般情形,便道:“怕是四更了,顽闹过,不如就散了吧。”
众女应下,香菱就道:“过二年四爷弱冠,总要办得热闹一些。”
黛玉笑道:“自是应当,到时请了戏班子来,好生热闹一场。”
酒宴散去,李惟俭与黛玉先行回返主宅,这往回走时还好,许是见了风之故,到得房里李惟俭便觉酒意上头。
黛玉赶忙张罗着伺候着李惟俭洗漱过,李惟俭便躺在了床榻上。
黛玉这会子也酒意上涌,强撑着洗漱过,紫鹃便凑过来道:“太太,今儿合该是香菱轮值呢。”
黛玉就道:“四哥这会子倦了,明儿你跟香菱说一声串一串日子就是了。”
紫鹃应下,黛玉起身只觉胃口翻涌。急忙寻了净桶呕了一番,唬得紫鹃、雪雁好一阵大惊小怪。
黛玉却笑道:“本道米酒不醉人,却不想到底是醉了。这会子上了头,难受得紧,紫鹃你扶我到东梢间歇息吧。”
黛玉酒量浅,每次多饮几杯都会引得夜里折腾,她不想吵了李惟俭,便干脆去了东梢间。
紫鹃、雪雁搀扶着黛玉安置了,雪雁便纳罕道:“太太,老爷那边厢总要留人吧?”
黛玉点点头,似笑非笑瞧了紫鹃一眼,便道:“雪雁留下陪我,紫鹃去看顾着四哥吧。”
紫鹃自知黛玉之意,顿时俏脸泛红,乖顺应下。
雪雁留在东梢间自是不提,紫鹃心下忐忑着洗漱罢,抿着嘴进了西梢间。床榻上李惟俭仰面酣睡,呼吸匀称。这景园中的主宅不过三间,两侧二房却是不相通的。床榻在北,南有一暖阁。
夏日里主家在北,冬季则反过来。若换做寻常,紫鹃便要去暖阁里安歇,可此番得了黛玉指示,紫鹃心下惴惴着便悄然爬上了床榻。
靠近李惟俭,紫鹃心下怦然不已。此时灯火已熄,借着窗外月光,只隐隐窥得身旁些许轮廓。
紫鹃心下胡乱思忖着,一时间木着身子一动不动。她本是荣府的丫鬟,先前想着的自然是促成木石之盟,怎奈宝二爷太不争气,自家姑娘到底钟意了俭四爷。她起先还有心搅合,奈何俭四爷太过出彩,先是过了实学乡试,赚下偌大家业不说,其后还因功封了爵位!
其后见姑娘心意已决,紫鹃便不再多劝,反倒里外沟通,帮着姑娘与俭四爷鸿雁传情。也是因此,紫鹃与李惟俭渐渐接触的多了起来,于是渐渐忘了那不争气的宝二爷,不知何时心里便有了俭四爷。
她这般的陪嫁丫头,从来都是选做通房丫鬟,留待主母不便时服侍主子的。可巧自家姑娘年岁不足,不好破身。姑娘又是个宽厚的,方才给了她这般机会。
紫鹃想明此节,咬了咬下唇,一团乱麻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姑娘既给了机会,她总不能不争气啊。
回想张宜人所送的册子,紫鹃面上愈发羞红,不觉口鼻喘息也急促起来。她轻轻挨过去,低声唤了声:“老爷?”
李惟俭一动不动。紫鹃便咬牙伸出手来,一路下探。入手一惊,心儿好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本能的就要缩回手来,偏硬生生忍下了。
过得半晌,紫鹃试着动了动。心下暗忖,那册子上所画就是这般,可好半晌了,怎地不见变化?
又过了半晌,紫鹃不禁心下泄气,暗忖:许是睡着了就不会变化了?
紫鹃顿时沮丧不已,叹息一声,凑近李惟俭,胡乱思忖着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外间一轮弦月高悬,主宅后头蛙声悠远。
待紫鹃惊醒过来,先是听得外间鸟雀叽喳,继而听得身旁人低声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