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一位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站在门内。
在过去的好些年之中,唯一能在夜里敲响这扇门的,是那位负责给他送报的年轻人。
但是当月色照进来的时候,门内的老者看到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陌生’的身影,消瘦,残破,半边脸和一侧的胳膊完全缺失,那耷拉着的袖子随着风在微微晃动。
就这样,两个年迈的老人隔着一扇打开的门,在这个小镇的夜里对望着,沉默持续了好久好久
这座小镇临着山,靠着海,沐浴着倾泻而下的月色,以及每天漫过天际线的第一缕光,这种生活自然是这个世界上做惬意的享受。
但是有的学者曾经说过,人类的贪婪源自于他们的适应力,再无可挑剔的美食也有吃腻的时候,再怎么美丽的景色终究也有看不下去的那一天。
所以一个老人,看了几十年的美景,其实也不那么吸引人了。
老人都是豁达的。
老人都是念旧的。
在几十年的人生即将走向尽头,他们渐渐枯萎的大脑会选择性的去排斥那些新鲜的事物,从而更愿意去回味那些曾经的事情,这时,岁月会让人放下执念,放下年轻时的冲动,开始喜欢的在回忆里翻找,拾起那些曾经充斥自己内心的感恩或者恨意,类似于一首诗篇总要有的结尾,或者一副画作终将到来的收笔。
那不起眼的岸边小屋内,一盏昏黄的煤气灯被点亮,老人的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只有一些清茶。
老但丁慢悠悠的将壶中的茶水倒入面前乞丐的茶杯里,似乎有很多事情想要说,但正是因为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样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问道:
“当时为什么杀我?”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问题,特别是在两个人相对而坐,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之时。
再加上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整个帝国最强大的那尊神祇,这就让这个问题更加的古怪.
谁能杀但丁大人,谁敢杀但丁大人。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天那颗近乎于来自于天外的无声子弹,以及一巴掌轰碎的半侧身子。
老乞丐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那时候年轻,还很蠢,总觉得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而当时,你的回归实在是有些脱离了当时帝国的掌控范围,一个能单凭个人力量就对抗整个社会的家伙,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存在。”
说完后,老乞丐喝了杯茶水,然后舔了舔没什么味道的嘴唇,似乎有些失望,觉得这如果是酒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但丁道。
“其实只是你觉得简单,因为你觉得我能做到.就好像伱当时肯定觉得,一个人冲进地狱里也不算是个太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否则你也不会回来。”
说到这,老乞丐似乎也有些感慨:
“其实我到现在依旧觉得,你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地狱之门的另一边,你永远也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当你再次冲回人间时,帝国的有些人是多么的惶恐,其实在他们眼里,你冲出地狱之门,要比那只邪神冲出地狱之门更加的可怕。
毕竟对付邪神,可以用枪炮火药,但是对付你,却什么都用不了。”
老人之间的聊天总是很慢,因为他们总是喜欢用这一生所总结出来的认知和经验,去思考彼此说出的每一句话。
半晌后,老但丁也苦笑了一下:
“是啊,当时我也的确是年轻,不过好在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才选择隐居于此,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我死了才好。
其实在最初的那几年,我心里真的是有些怨气,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冲去把那几个人高高在上的混蛋家伙给杀了。
但是好在,我最终忍住了”
说到这,老但丁突然的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较有兴致的眼神看着对方,迟疑片刻后,问道:“你来,是为了那个年轻人?”
“嗯。”老乞丐点头道:“你没觉得么,其实他和你很像,只不过当时你忍住了,但是那小子没忍住,不……他压根就没忍。”
但丁微微惊讶:“所以,你藏了这么多年,却为了那么一个人,就敢来到我面前?”
老乞丐一听,有些不乐意的放下了茶杯:“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藏’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以为我是怕你,在躲着你?”
“不是么?”
“当然不是!”
“我觉得是。”
“放屁,不是!”
这几句争吵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完全不像是两个老人之间应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