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如灌铅般沉重，黎修站定在离门口几步远的位置，将少女的模样和身段看得更为真切。
乌黑发丝如花苞挽在脑后，露出雪白后颈修长的弧度，少女低眉敛目，神色专注在绣布上。
饱满额头和挺翘琼鼻似冰雪砌成山峦，起伏间柔美线条尽收眼底。
祁老给沈为霜的考题并不难，用精微绣技法绣两片银杏即可。
到了他们这种大师级别，只看绣娘起针走线，也能大致估量对方功底如何。
说好两片，沈为霜只绣了一片便被祁老叫停，她递过手绷，一颗心不免微微提起，在胸腔里忽上忽下。
自信和成功是两码事，沈为霜看店里的衣饰刺绣精美，工艺上乘，但大部分花样她都信手拈来，这自信里免不了几分盲目。
此时见老爷子眉头紧锁，表情变得严肃凝重，嘴角微微向下，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她心里也是紧张的。
绣底上，金黄渐变的银杏叶灵动飘逸，虽只有一片，却呈现出簌簌飘落的悲凉秋意。
祁老先生眯眼看了会儿，又将手绷翻过来，背面竟是半只振翅起舞的蝴蝶，蝶翼花纹精致，栩栩如生。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祁老先生突然哈哈大笑，像个老小孩一样拿手绷拍拍沈为霜头顶，中气十足的声音分外爽朗，“好！好哇！小为霜，以后我老祁就是你亲爷爷，你就是我亲闺女！”
“……”
几缕碎发被拍散，从侧脸滑到眼前，沈为霜被迫接受老爷子过于夸张的热情。
她抬头将发丝撩到耳后，却不期然看见门边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古典的中式门框框出一幅抽象油画，阳光明媚，绿树成荫，男人一身西装革履闯进来，是浓墨重彩里唯一的工笔细描。
沈为霜看见男人深邃的双眼，微抿的薄唇，修长手指搭在门框上，红漆底色衬得白净分明，指节用力抓握的弧度明显。
他的表情微妙到耐人寻味，却在沈为霜试图仔细分析时迅速褪去，只余温和疏离的云淡风轻。
沈为霜觉得自己一定也没做好表情管理，因为第一眼，她把对方看成了宋玄霆。
无论是眉眼锋锐的轮廓，还是通身矜贵清冷的商业气质，都和记忆里那个宋二爷如出一辙。
有人似你三分，我便慌了神。
网梗诚不欺她，晃神间看到宋玄霆出现在这，她是真的会心梗倒地，幸亏不是。
细看下来，男人的五官其实要更柔和一些，也只有抿唇敛眉时些许神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为霜看够了，才礼貌朝他颔首示意，起身提醒祁老先生有客到，“祁爷爷，外边有客人。”
祁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定睛一看，来人是黎修，他拿着手绷就飞出门槛，“黎小子，来得正好，帮爷爷看看，这银杏绣得如何啊？”
那两颊红润容光焕发的精神样，就差把得意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沈为霜有点尴尬，就像学校月考拿了一百分，家长拿着卷子对左邻右舍四处炫耀，拦都拦不住。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一片双面精微绣，还不至于被夸上天，老爷子这么兴奋，大概是因为她年纪尚小，往后还有进步空间。
可她母亲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凤娘，她三岁就开始摸针线，到今天，熟练掌握各派针法算不得天赋异禀，实为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黎修看了眼精细漂亮的银杏叶，余光瞥见少女眨眨眼，目光移向别处，像是畏首畏尾的缩头小鹌鹑。
他有些好笑，刚才一瞬不瞬盯着他瞧的是她，现在不好意思躲躲闪闪的也是她，怎么连性格都这么……
意识到思绪跑偏，黎修眉心不自觉拧了一下，注意力落回手里的绣品，看见那片振翅蝶翼，脑海中却浮现出少女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眨动。
他中肯点评道:“飘逸灵动，细腻柔美。”
绣如其人。
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四个字，黎修薄唇扯成一条直线，神情有片刻恍惚。
恍惚间那只小鹌鹑又探头探脑地盯着他看，上挑的狐狸眼睁得圆润无害，目光黏在他脸上，却如濛濛春雨清爽。
听他这样说，缩头鹌鹑瞬间挺直腰板，像只傲娇开屏的白孔雀，端着步子款款走过来。
祁老乐呵呵地介绍两人认识，对沈为霜的称呼已经从小女娃娃到我亲传弟子，态度转变可见一斑。
祁老跟面前这男人很熟，省去许多客套话，只说他是个做生意的，叫黎修，都是熟人，让沈为霜不要拘谨。
沈为霜当然没什么好拘谨的，她只是有些意外，京城四大家之一，黎家的掌权人竟如此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
从前她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只见过宋玄霆便引以为天之骄子。
可宋玄霆他仍须争气，与大哥争，与二房争，与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