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冬阳和暖,连日天晴,直到今日下午才又吹起了夹尘带土的寒风。
临到入夜,万籁俱静。
李老三才从厨房里将料理好的锅子端进正屋里,用铁钎子扒拉了一下炉里红彤彤的炭火,将锅子坐到小炉上。
又着急忙慌去厨房倒了一壶酒拿来用热水温着。
他忙碌这些的时候,他的妇人李婶子正大呲呲地躺在炕上睡得鼾声如雷。
李老三对他妇人向来是敢怒不敢言,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如此,一家子从里到外的吃喝用度全得他操心。
昨日酒温得烫了一些,妇人在饭桌上当着儿女的面锤了他一顿。
他挨了打,缩到桌子底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等全家吃完之后还得收拾桌子。
等锅子酒温得差不多了,李老三毕恭毕敬地倒了一杯,自己嗅了嗅,香得人舌头都软了。
但他没敢喝,拈着酒杯到炕边唤道:“当家的,该起身了,兰儿今日还要带人回来呢。”
炕上妇人随意哼了两声,好一会儿才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李老三伺候妇人喝了酒下了炕,没一会儿大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李老三赶忙披上大袄出去开门。
李婶子循着香气到外屋来揭开锅看了一眼,有些不满意。
跟在李折兰身后进来的钱贵儿看着李婶子的脸色,心里不免有些发凉。
第一次登门,折兰的娘就不高兴,看起来不太欢迎他,这往后不知还能不能成事。
他放下捧来的一堆礼品,颇为忐忑地被邀请到桌边坐下。
李老三给了他一杯酒,他心里紧张,也没有喝酒的雅兴,手里捏着个酒杯子,眼睛不知该放到何处,便落到了一旁小炉上冒着热气的锅上。
不知煮的什么,热气腾腾的,真香啊。
耳边折兰娘在那边啜着酒边数落着:“年前的肉都没准备好,李老三,我看你是越来越欠收拾了。”
客人登门主家吵架,坐在小板凳上的钱贵儿不免有些尴尬。
他来了之后就得了一杯温热的酒暖手,也没见人家招呼他什么。
他侧首看了眼折兰,折兰却起身出门去叫她哥哥去了。
门被打开,寒风忽地吹进来,折兰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青年进得门来。
那青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你找的男人?”
折兰笑意盈盈地坐到钱贵儿身边来,说道:“那当然,他生得好看,又是富家公子,谁像你,连个女人都找不来。”
闻听此言,钱贵儿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不禁扬起了下巴,却又得生生压下自己那颠扑不已的心,想要表现得谦和一些。
“喝啊,贵儿哥,这酒是我爹自己酿的,很好喝的。”
钱贵儿立即抿了一口,他心思不在这儿,知道酒烈,但没尝来什么好坏。
屋里的炉子烧得热,才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有些冒汗。
李大婶坐在钱贵儿对面,时不时问上一两句话。
钱贵儿便好声好气地答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自己祖上十八代都交代清楚。
什么场面就着点儿酒都能变得热络起来,屋里正聊得好呢,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老三自觉地起身去门边看,没一会儿又回来挑起棉帘探进个脑袋问道:“当家的,外面来了位小郎君,说是夜里赶路寻不着住处,想来借宿一夜。”
李大婶跟喝得面色发红的钱贵儿碰了个杯,说道:“那就叫进来一起暖暖火。”
李老三藏好了那小郎君给的一块碎银,喜滋滋地说道:“哎,那我去叫。”
片刻间,棉帘再度被挑起。
一阵清淡沉穆的冷香裹在寒风里忽地袭进来,屋子里的酒菜香气似是有一瞬间被彻底洗过了一般,满屋都是那说不出味道的冷香气。
像是大雪时,满山寒松与积雪的冷冽味道。
两杯酒下肚有些晕乎的钱贵儿似被雪狠搓了脑子一般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过来。
他好奇地扬起脑袋看向门边,见驼背的李老三身后,立着一个身姿修长的少年。
少年身披一件靛蓝斗篷,斗篷上的兜帽压到眉眼处,正好将人的目光吸引到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
钱贵儿呼吸略滞了一下,他见过的俊美少年不少,这样的,当真没见过。
李大婶明显比钱贵儿进门时热络许多,亲自起身到门边招呼道:“小郎从哪里来?快到屋里坐坐。”
那少年进得屋来,向众人一一见礼,又对李大婶颔首行礼道:“多谢婶婶,我从北边来,正要去长安看看年景,今晚打扰你们了。”
李大婶见他乖顺,心生怜爱。
牵着他的衣袖到桌边坐下,亲亲热热地问道:“小郎看着不像寻常人家,气色看着也不好,是不是近来生着病呢?怎么家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