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雨厮缠人间,久久未歇。
颜浣月才到客栈后院一楼房间休息了片刻,正准备打坐一会儿,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伴着雨声缓缓踏来。
接着就是一阵叩门声,那人的语气中带着点儿强撑的疲惫,低声说道:“客官,屋里蜡烛不够,我来给您补上两根。”
颜浣月走过去开了门,檐外雨丝斜斜地飞舞着。
今日帮他们上饭的那个小二哥就静静地站在门外,身后是一片不清不白、昏暗深沉的天空。
比起下午时所见,他这会儿气色不算好,撑着一把伞檐阔大的旧伞,腰里别着一个狭长的小木匣,脚边还放着一个小水桶,桶里的水正缭绕着轻烟。
“夜色近了,又在下雨,先将热水给您送来。”
颜浣月稍往里让了让,他收了伞倚在门边,提着桶进了屋子,将热水倒进房里的新木盆中。
又取下腰间的匣子,从其中五根蜡烛里拿出两根放在桌上,含笑道:“稍候还需去给别的客人送,您若不够,我就多留几根。”
颜浣月说道:“够了,多谢。”
他咳嗽了几声,像寻常小二一般在房里打量了一圈,看看还有何处准备不到的地方,又格外有礼节地问道:“您看还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讲,我立即给您送来。”
颜浣月说道:“多有劳烦,暂时没有什么多需,您先去忙吧。”
小二颔首,脸上挂着待客的笑意,提起小水桶走了出去,顺便帮她将门带上。
颜浣月锁了门,就着热水随意擦洗了一番,又掐了个清洁法诀,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牵动先天灵气与天地灵气在体内平衡运转。
她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灵气比以往均匀强盛了一些。
但这次春耕结束后返回宗门匆忙,别说进天碑试炼看看能进位几个,她甚至还没见过韩师姐,就被显卿师兄带到鬼市里来了。
鬼市重开这种事,多少此前会有些准备,想来也不是突然之间一拍脑门决定的事。
傅银环既然也有前世记忆,或许会知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夜深人静之时,颜浣月散去指尖法诀,在床边布下一道结界,拿出了那个小黑匣。
匣子里的小胖老鼠吃饱了肚子,趴在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
一听她进来,略摆了摆尾巴,权当是欢迎这个送吃送喝的“仆人”。
颜浣月在小黑匣里踱了一圈,以前她总觉得小黑匣内的空间会长大,当时差距过小,还并不太确信。
可这会儿时隔许久进来,从落脚的墙壁走到傅银环身边,确实多了很小的半步路。
傅银环的血原本该凝结在雕刻满地的符篆之上,可地上仍旧干干净净。
颜浣月负手而立,俯视着地上被锁链绑缚的人。
他身上搭着一见宽大的旧披风,衬得他极其惨白清瘦,像一把痩骨,支着一张风纸。
一眼望过去,看不出那件
披风下的玄衣是如何破碎沾血,那具躯体是怎样一副千沟万壑、伤洞交加的模样。
她进来后,傅银环始终半阖着眼,像个柴禾搭着的假娃娃,并未有什么反应。
颜浣月轻轻踱过去,取出一把短刀撬开他的嘴,也不管割得他嘴里的鲜血是如何淋漓淌过瘦削的下颌,只管扔了一颗吊命的丹丸进去,含笑道:
“多日不见,道友近来很是清减。”
她的语气很平和,傅银环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眼前之人光洁莹润、气血充盈的模样,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天里,他借命瓶中掠夺的性命苏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如果,借命之法不会让人忘记一日之事,他前世会不会因此饶过她一命?
也许会,可是他那时修为受损,即便不将她当做活壤,不杀她,放着这具纯灵之体怎么会不好好利用?
可他也许会更柔和一些。
那时她还很单纯,会因为他们几个人的无视而心情低落。
将他从山上救下来后,她总是一个人待着。
虞照和谭归荑围在他病床边谈天说地,她徘徊在他房门边,想进来探病,又怕跟他们没什么能说到一起的话更让气氛尴尬。
其实骗那样的小姑娘恐怕并不难,与她双修恢复起来或许会很慢,但他还可以抽取其他人的修为来填补。
就算将来腻了,将她炼药,也好过如今长久寂寞下催生的未曾得手的遗憾。
如果她还和前世一样懵懂,他或许只会想要逗弄兔子一样在掌心中玩耍。
可人都是会改变的,现在的她像一把锋利的刀。
她越是与以往不同,他心底征服的欲望就越疯狂滋生,不甘像细细的藤丝,天长日久地扎进他的血肉中,吸取着他的理智。
可惜以他前世的心性,只在愤恨差点死于玄降妖灵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