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了。其实“人心惟危”的道理他并不是不懂,他只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些至亲至信之人的身上。
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兄弟,朋友,还有一直视自己为亲信子侄、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
就是在昨天,他还在笑练南春杞人忧天;还不以为然地对她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了解吗?即使真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是针对别人的,他们总不能拿来对付自己人吧!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其实有时候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与最亲近的人——这样痛彻心扉的教训,他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长记性呢?
现在看来,练南春当初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自己早点听了练南春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被动的状态了……
那一刻,无限的悔恨之情与痛恨之意在他的脸上重复交迭着,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却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夜晚的郡马府邸,四处掌灯,府里的气氛却安静地出奇,安静到连夜风呜咽地拂动窗棂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云在昏迷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终于从迷朦与混沌中苏醒来了。
他蝶翼般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一下,眼睛也陡然睁开。
他澄澈的眸光四下一扫,发现自己已经身体僵直地躺在浣云阁的锦塌上了,身上数处大穴被制止,休想动弹分毫。
围着锦塌站了一圈的人,浣玉,徐直,杨振他们都在。
凌云轻轻仰起头来,嘴角勾起一个虚幻得快要破碎的惨淡的笑意,“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给我解开穴道。”
浣玉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酸溜溜道:“给你解开穴道,让你再去找那个妖女,好成全你们一起私奔吗?”
凌云只觉得一股怒血在胸腔里奔腾不休,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愤怒之下,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振忍不住道:“凌大哥,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执迷不悟,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一失足终成千古恨哪!
“明日即是三日之期,你要是真的这样不负责任地与那女人一走了之,不但将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且你还要连累吕大人和其他刑部尚书府的兄弟啊!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凌大哥,你快及早回头吧!不要再沉沦下去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凌云脸色铁青,怒声道:“你住口!我不明白,我只是去实现自己的一个承诺,我只是想去过一种与世无争、淡泊超脱的闲适生活,却又为什么这么难?你们又何苦这样苦苦阻挠?”
徐直浓浓的眉毛蹙起,渐渐拧成了一个死结,“这样说来,凌统领是不肯改变初衷了?”
凌云强压怒火,声音决绝道:“我既已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除非你们杀了我。”
杨振瞳孔蓦地一颤,“凌大哥,你这叫什么话,你这样说分明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么!”
凌云星目圆睁道:“你们这样算计我,难道就把我当兄弟了?”
徐直叹道:“凌统领,你可真是执迷不悟啊!”说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出去了。
凌云把布满血丝的眸光转向杨振道:“杨振,你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杨振断然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凌云只觉自己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面色狰狞,双目喷火,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你管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快放开我!……”
从来没有人见过凌云像眼前这样狂怒到近乎失控的样子。与他的暴怒正好相反,房里的人在此时却保持着缄默不语。
所有人的头都缓缓耷拉下去;房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而沉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凌云双唇紧抿,沥血的双眸如同鬼魅般阴沉恐怖;他喘着粗气道:“我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快放开我!……”
杨振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太冲动了,凌大哥。我知道现在大家无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所以你现在需要冷静——凌大哥,请恕兄弟不恭了。”
说着不容分说,抬手制住了凌云的昏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