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沉默片刻。
“怎么没有,我也是人,俗人,又不是圣人,怎么就没个想不通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不满和气愤,委屈更甚。
宋春雪太好奇了,语气却平淡寻常。
“看来那个人欺负了师兄,今晚我们师兄弟在无人的大街上喝酒,有明月相伴,多难得。师兄不妨说出来,说不准那口郁结之气就散了。”
师兄仰头灌了口酒,被酒气熏染的眸子带上几分难言的哀伤。
片刻后,竟然微微晕出了水花。
宋春雪连忙避开视线,装作低头看地上的,回家睡觉的蚂蚁。
她没有看错吧,师兄竟然委屈哭了?
可了不得,怪让人心疼的怎么回事。
她竟然也跟着鼻子一酸,看来师兄当年真的被欺负的不轻。
这种隐秘的情绪,一般不会让旁人知道。
还好师兄喝了酒,不然让她看到他这般脆弱的模样,肯定要踹她两脚缓解尴尬。
三月末的夜晚还很冷,冷风吹过,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但酒入喉肠,一股火热滚烫的暖流徐徐传遍全身,竟然还觉得这样的夜晚,对月饮酒还挺美。
“那应该是九年前的事了,我当时穷得响叮当,身上挂满了彰显自己身份本领的玩意儿,什么五帝钱桃木剑,还有黑驴蹄子……”
半晌后,师兄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说到这儿还哽了一下。
宋春雪低头咬住唇瓣,“嗯。”
又想哭又想笑,她真不是个好师弟。
“五帝钱是假的,但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竟然偷走了我的黑驴蹄子,我当时还不敢像现在这样走夜路,花重金买来,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偷了。”道长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
“嗯。”
这回,宋春雪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知道被一个铜板难倒的滋味,所以从前的她才会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见到能卖钱的茵陈就双眼放光。
虽然蒲公英到处都有,一点儿也不值钱,但它一年可以铲好几茬,而茵陈就那一个月才有。
“那天我的荷包里只剩下五文钱,一碗酿皮三文钱。”说到此处,道长灌了一口酒,盯着街对面黑漆漆的土胚墙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天吃完,为何要当个老好人,将瓷碗递给摊主,结果那摊主手一滑,粗制滥造的瓷碗碎在地上。”
“……”宋春雪低着头,双眼朦胧。
“若是放在从前,我家里的狗都不用那么粗的碗,那个摊主却要了我两文钱赔那个碗。”
道长抬手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湿润,看着头顶的星空温柔笑着。
“当时年轻嘛,没有现在的胸怀肚量,那时候饭量也大,一碗酿皮哪里能吃饱,那两个铜板是我留着买粗面馒头的。”
“一文钱两个馒头,我能吃一天,之前的一个月我都在吃馒头。可是,那个破碗却让我赔了个精光。”
宋春雪用左手悄悄地拿出帕子,擦掉眼泪鼻涕。
“后来的大半年,我都在懊悔,当初就不该嘴馋,为何非得吃一碗酿皮不成。但那个摊主调的汤料的确好吃,深得我心。”
“在中原,他们叫那个东西凉皮儿,这边人叫酿皮子,摊主摆摊的木板上,通常会写大大的‘酿皮’二字。”
道长自嘲一笑,“自那之后的一两年,我看到‘酿皮’二字就难受,师父说过,那就叫执念。”
宋春雪再次悄无声息的擦了擦眼泪鼻涕,将湿哒哒的手帕塞到怀里。
她不想被道长听到她哭了。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师兄时,他却忽然哈哈一笑,一把掰过宋春雪的肩膀,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笑得一脸得意。
“师弟哭了啊?”
“真没见过你这么爱上当受骗的人,我编个故事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以为我没发现是吧?”
“……”宋春雪瞪着他,真他娘的窝火。
“哈哈哈,师弟不行啊,太菩萨心肠了可不好,你这叫着了相,还泄了气,啧啧啧,这可是道家大忌。”
道长端着酒壶起身跑到十米外的地方,大肆嘲笑宋春雪。
若不是知道这故事多半是真的,宋春雪恨不得将他痛扁一顿。
她又气又恼,还有些同情他,一口气无处撒,踹了干巴巴的土墙好几下。
“踹墙干什么啊,人家多冤呐,你不能因为踹不着你师兄,就拿老实巴交的土墙撒气吧。来来来,可以踹师兄两脚。”
宋春雪拿着酒壶跑过去,在快到他跟前的时候,猛然一跃按着他的肩膀腾空了片刻。
她越过了道长,背对着他道,“快说那家摊主住哪儿,我今晚非踹他家的门两脚不可,不然我睡不着觉!”
“我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