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紫鹃走了之后,探春暗自盘算了片刻,便叫侍书重新拿了食盒来,把徐家
王熙凤是在装病。
这件事家家上下的主子们心知肚明,那些得脸的下人们也未必不知道,可知没有一个人拆穿点破的。一是不敢和王夫人作对,二就是王熙凤管家多年积威甚深,便是如今被迫赋闲,一时之间也没人敢来触她的每头。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歪在榻上,怀抱着一只鼻端和尾尖儿两团黑的雪白狸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她头上系着抹额,太阳穴上还贴着剪成海棠花状的膏药,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虚空。虽说是装病,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仿佛已经去平儿亲自掀开帘子迎探春进来,等探春进了内室看见这一幕,眼泪都要下来了。
“二嫂子,你怎么就这样了?”
她快步走过去,把食盒放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王熙凤的额头。
听见她的说话声,王熙凤才猛然回过神来,空茫的目光却在下一瞬才恢复了焦距。
她定定看了探春片刻,才确定来的人是三妹妹,下意识便打起精神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病了这些日子,躺的骨头都乏了。”探春“呸”了一声,啐道:“你少在我面前弄鬼。你有病没病,打量我不知道吗?”
辛苦维持的假象猝然被人戳破,王熙凤面色大变,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
“二嫂子。”探春扑在她身上抱着她,哽咽着诉苦,“自打你不管事了,姐妹们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只这一哭,立刻就把王熙凤的心给哭软了,眼眶也哭红了。
她轻轻拍抚着探春的背,叹息着说了真心话,“只是如今,我又能如何呢?从前我总觉
我和太太是亲姑侄,她只会向着我,不会害我。哪曾想...."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可探春却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二嫂子....”探春犹豫了片刻,但想到正在受苦的迎春,她还是狠了狠心,把往日顾忌着王夫人不肯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往日里我只道你最精明,哪知道最憨的才是你。虽说太太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可她毕竟是二房的,而这爵位却是你们大房的。你在她手底下消磨得久了,竟真把她当成荣国府真正的主人了不成?”探春旁观者清,她冷眼看着,不只是王熙凤,这贾家上上下下的主子仆人们,只怕有一大半都忘了,贾赦才是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最可笑的是,坐在当家主母位置上的王夫人,对这一点反而十分清楚。
因而,她一直在借着管家的便利,暗中转移公中的财产进自己的私库。
听了这话,王熙凤一呆,只觉得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雾瞬间被风揭开了,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半晌,她才自嘲地苦笑道:“三妹妹,你说得半点不错,我就是看着精明,心里却憨得像一块石头。被探春一言点醒,她才恍然惊觉,她真是在王夫人手底下做事做得太久了,习惯了事事处处都向王夫人请示,慢慢竟然忽略了:身为大房长媳,她比王夫人更有资格做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只是如今,王夫人得了薛宝钗这个儿媳,恰似如虎添翼,二房大势已成,老太太又彻底不管事了,她无处借力,又何以扭转局势?是的,哪怕事到如今,王熙凤心里想的还是如何夺回管家权。
和所有的王家人一样,她也从来不肯认命。
探春擦了擦眼泪,把藏在怀里的信掏了出来,“二嫂子,你先看看这个。”
虽然都说王熙凤不识字,连她自己也经常以此自嘲。可实际上她只是不读诗书而已,平常看书信、看账本是全无障碍的。此时接过那封信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林妹妹的字迹。怎么,她今日回门,还特意又派人来给你送信吗?”却是她看见了信封上的火漆,知晓这信必然不是林黛玉亲手交给探春的,而是另外派人转交。
探春道:“事关重大,想来林姐姐也是回家琢磨了许久,才和徐姐夫定下了这条计策。”
“计策?什么计策?”王熙凤边看边问。
探春却不说话,等她自己看完,自然也就明白了。
果然王熙凤看完之后,心中已是了然,一边思索此计的可行性,一边又盘算着若将此事做成,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对于她的心思,探春来之前便揣摩清楚了,此时便笑道:“我知晓二嫂子自来最疼姐妹们,也知道老太太虽看着不管事,对我们几个姐妹却是时刻关注的。若二嫂子能救二姐姐于水火,还怕老太太不肯替你张目吗?
一句话便戳中了王熙凤的要害,王熙凤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把那封信反反复复又看了两遍,隔着被子一拍大腿,笑道:“好你个三丫头,竟然算到我头上来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况且又事关二妹妹,我又怎忍袖手旁观?”“我就知道,二嫂子不会不管的。”探春笑吟吟地奉承她,笑容里含着感激,心里却很明白,王熙凤这话只能信上一半。虽然王熙凤管家之时,对家里的几个姊妹都很照顾。可但凡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