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黛玉放下笔,身旁小丫鬟凑近左看右看,发出一声惊叹。
“姑娘,我虽不大认识字,可只听你念,都觉得这几个字是极美的。”
“美在哪里?”黛玉稍稍后仰,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身着粉红短袄的小丫鬟。
“真叫我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小丫鬟歪了歪脑袋,眉头微皱,“大概是不像诗的美。”
“仔细说说。”
“两个黄鹂在柳树上喳喳叫,一行白鹭成着群飞去了天上,这话一读就好像景儿就在跟前儿,想想就觉得舒服亮堂,”
小丫鬟做思索状,接着道,“我以前在园子扫地时,也遇上过姑娘们读诗作诗,听着文雅却不大懂,可这两句话我竟能听明白。”
黛玉微笑点头,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连我这完全不通的都能听懂,觉得好,一点都不像诗。
只是我又觉得这两句不像诗的比那些文雅的还动人,又简单又明快,似乎人人都能作。可我活了这些年,从没在别的地方听见过别人这么说,哪怕这景儿是时常见的。”
“你说你是完全不通,我看你却是比她们都通的。”
这孩子有种天然的悟性,倒是和香菱有些相似。
听说薛蟠之妻夏金桂,是个蛮横不容人的,也不知香菱如今可还好。
就是不好,以她现今自身难保的境遇,又能做些什么?
想通己身事易,看开她人命难。师徒一场,她竟只能遥遥念着。
黛玉轻叹一声,心中因面前人升起的喜悦淡了些。
“呀,原来我的名字是从这儿来的啊!”
小丫鬟没有被黛玉情绪感染,依旧沉浸在诗句中。
“前几日我回家,还和妈妈念叨,姑娘给我个一般的名儿,白鹭。别人叫一声都不知道是说鸟还是我,不像紫娟、雪雁两个姐姐,尤其是雪雁姐姐,同是颜色,怎么她是雪色,我是个寻常的白色。”
“这会儿听了这诗,忽然觉得,我这名字比两位姐姐的还美上许多!”
“呦,人没混熟,就在这儿挑起人名儿了,”凤姐大步进屋,看黛玉被小丫头逗得一脸笑意,扭头上下打量,“你就是何照家的小孙女?”
“回二奶奶话,是我。”小丫鬟不妨有人进来,当即站直了身子。
“是个伶俐的,多大了,叫什么名儿?”
“今年十二岁,叫白鹭,”看凤姐说话不像别人形容的那样凌厉,白鹭看了眼黛玉,大着胆子道,“以前取了小名叫小妹,只等哪日分到主子跟前得个正经名,现今分到了。”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二奶奶你听,姑娘给我这名儿是不是极美的?”
“是是,”凤姐听她说话利索响亮大方不由笑了出来,府里家生的丫头很少有能养成这样的,只和她说几句就觉得欢喜,“美得很。”
自己夸不觉什么,别人夸就有些让人羞涩了。
白鹭红着脸跑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对着黛玉嬉笑两声,又对同来的琥珀做了个鬼脸以示亲近。
“这丫头真叫人喜欢。”
“凤姐姐来晚了,这丫头归了我了,取了名儿的。”黛玉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两行字,“还是正经的名儿。”
黛玉想着白鹭的样子又是一笑,老太太将何照一家指来做陪房,一是对方一直被周瑞欺压着不起眼,调走不会影响什么,二是其对南边庄子熟悉,收租便利。
本是流程性见见人,没想得了个惊喜。
何照一家和府里人不大一样,或许正是这不一样,让他们一家在贾家几十年都出不了头。
贾家不是他们的归属,她会是,所谓的木讷未尝不是另一种灵性。
“她刚来几天就有个正经名,怎么不见你给你房里其他人取?”
黛玉笑笑没接话茬。
琥珀名字用了多年叫惯了,还嫁了人,这时候改名字有些不尊重人。何况,琥珀与何照一家毕竟是有些区别的。
至于春纤,二舅母分派来的丫鬟,她不大好改名字。
“老杜的诗我向来喜欢,只是这首以往却更爱后面两句,近日想得通了,才觉出这两句的妙处。
景能寄情也能唤情,本就有的情是真,唤来的情亦不是假。”
“什么情不情,真不真,假不假的,要说诗你该和懂得说去,跟我这儿可是驴的唇马的嘴。”
懂诗的,这府里最懂诗的要数宝钗了,可是,她们不会再谈论了,宝钗不愿,她更不愿。
“凤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黛玉将诗、人暂且放开,开口道。
“这不,过来给你送嫁妆册子,”凤姐将三本册子放到桌子上,“老太太后院那几间屋子给你留了一处过几日住,剩下几个都放这册子的东西了,我亲眼看人一点点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