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园跟着阴差一步步往外走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将人的影子拖成长长一条,投射在苍茫大地上。
随着残阳逐渐坠入山岚,夕光也慢慢隐没,暮色悄然汇聚,为大地笼上一片黑色的纱衣。
外婆住的地方以前叫大庄镇,后来改革开放,镇就慢慢发展成现在的县城。
镇上是有庙的,恰好就在郊外,离孟家不远。
孟园小时候还去庙里玩过,只是隔着五百年的岁月,记忆已经十分模糊,跟着走了一阵,望见远处掩映在大榕树下的古旧小庙,才渐渐回忆起那些幼年的细碎回忆。
路途中无人讲话,孟园心情沉郁一声不吭,阴差自然更不可能开口,孟秋花的魂灵似乎陷入一种蒙昧的状态中,只知道无知无觉跟着阴差走,连身旁的孙女也不认得了。
走过田间小径,道路两旁是碧青的稻田,一片片平整如毯,刚刚抽穗的稻谷在柔和的晚风中轻轻摇摆,一层赶着一层,犹如起伏的绿色波浪。
“娃儿,这么晚上哪去?”
不远处田埂上,忽然有位扛着锄头的农人驻足,冲着这边喊来。
孟园脚步一顿,抬首望去。见是一位老大爷,已经记不清是哪家的了,暮色中面容也看不分明,但语气很是慈祥和蔼。
“天晚了,你一个女娃儿别在外头乱走,田里蛇虫多,早点回家哟!”
大爷应该也是不记得她的,但不妨碍做出善意的提醒。
孟园抿了抿嘴角,提了口气,扬声回道:“我去散散步,马上回去了!”
老大爷便点点头,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远去了。
等她转回头,却见阴差侧身立在前方不远处,一副等待的姿势。
外婆的灵魂同样茫然地朝着农人的方向,大概是感到熟悉,久久没有转移目光。
孟园便又抿了抿唇,轻轻道:“走吧。”
三人、不对,应该是一人两魂继续往前行去。
“阴差大人,这世上真的有地府吗?”
方才的小插曲如同一个开关,终于令孟园打开了嘴巴,开始询问自己心底的疑问。
阴差道:“自然有。”
“城隍庙里有城隍吗?”
“也有。”
“我还以为不会有了。”
城隍庙越来越近,这庙估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庙宇不大,很是破旧,上方的圆木横梁都被虫蛀烂了半截,顶上的瓦片也缺了好几块,墙壁上白泥破碎斑驳。
孟园直到今日,才知道这是一座城隍庙,在此之前,大庄镇上的人都叫它土地庙。
她还记得,每年的大年初一,村里人都要大清早来庙里上香,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知道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老人们都这样做,于是一代一代的年轻人便也继承了下来。
人们连庙子的名字都忘了,也忘了因何而拜庙,却仍然沿袭着前人的传承,不知该欣慰还是叹息。
庙外的大榕树繁茂无比,撑开的枝叶犹如一柄大伞,直直伸展向天穹,为小庙投下一片清凉的绿荫。
“也许再过些年,就都没有了。”
阴差沉默许久,直到走到庙门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孟园便一下子都明白了。
如她猜想的一样,地府和城隍之类的存在,在这破碎的天道之下,估计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地府依托于天道,孟园猜测大概千百年前,天道还曾完好,才能孕育出地府。
此后不知因何天道破碎,地府自然也会渐渐消失。
城隍依托于信仰存在,算是鬼神之道。
可如今世间变换,再也没有了信仰,都是讲科技说科学。至于古时的传承,只看还留在乡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年轻人全都朝着大城市奔赴就知道了,香火鬼神之道已然断绝矣。
孟园在庙外站住了脚步,阴差也停了下来。
“你回去吧,我这便将她送进去了。”
“城隍大人会显身吗?”
阴差嗤笑一声:“不过是带一阴魂而已,用不着大人显身。”
当然,也有香火不足,要省着点用的缘故。
孟园看向无知无觉的老人,默然一瞬又问:“阴差大人应该也不是每一个阴魂都会带路的吧?不知我外婆是什么情况?可否告知?”
阴差望着她,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口中却道:“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我便稍稍通融于你。还望你知晓,如今天道破碎,鬼道艰难,地府难以维持,许多人死后便会沦为孤魂野鬼,被烈日一照如露散于天地。只有那些身有功德的善人,才会被我等引领走入地府重入轮回。你外婆一生为善,功德加身,我才来带她离去,下一世定然好命无忧,你也不必挂怀。”
孟园听完,这才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那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