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林楠嘶喊着,和父亲对峙着。
“是!你有钱有势!你坐拥上千万的房地产公司,开着宝马,一掷千金。你们男人在外花天酒地为所欲为,被别人说成是成功,可女人要是花天酒地就会被人们唾弃为道德沦丧。你看看我妈过的日子,表面上她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有你的钱罩着,有保姆司机伺候着,可她一个月能见着你几回?她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难道你想让我过我妈那样的生活吗?”林楠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呜咽。
“放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堂堂的艺术学院本科生,学生会主席,长相又不差,咱家条件又好,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不有得是吗?干嘛非抓着那穷小子不放?他穷得只剩下农村的三间砖房,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娘和一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你将来的日子咋过?小楠,我告诉你,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任何朝代都一样,谁也拗不过这个理。”父亲的脸胀得通红,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饭桌上。
“没错,门当户对没错!可没有感情的门当户对怎么过?”林楠哭着质问父亲。
“什么没有感情?什么怎么过?结了婚日久就生情了,怎么也比你那穷日子好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懂不懂?白他妈念大学!”父亲用手拍着桌子,严声厉色。
这是二零零二年的八月十五,林家的团圆节。
“爸,从小我一直听您的话,好好学习。我喜欢文学,您却让我学钢琴,我听了您的话,跟头把式地学钢琴,我终于如您所愿,考上了艺术学院。我一直对您惟命是从,可我现在长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说了算,您不能绑架我的人生,我的婚姻我要自己做主。”林楠泪流满面。
“作个屁主?我是你老子,我才管管你,你说你将来的日子咋过?生下孩子住露天地呀?小楠,我告诉你,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父亲用手指着林楠。
“林志远,我告诉你,这个姑爷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还告诉你,是我追的他,我就喜欢他那样穷有志气,清高傲骨的人,不像你钻钱眼里去了!”林楠急得耍起了蛮横。
“屁话,我不钻钱眼里,咱家能从山沟搬进城市?能从一室一厅住进这一百六十平的错层房子?能从开面包到开宝马?你个小屁孩,你知道现实生活有多难吗?你,你不听话,这将来一定有苦果子吃!”父亲霍地站起。
“吃不吃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经大三了,我享有公民的自主权,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整天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终老,我不想,我害怕。难道你非要把我推入那样一个你认为幸福的钱坑吗?”
“谬论,吃不愁,穿不愁,手里有大把的钱花,那怎么能叫坑呢?你个损犊子,你还上赶着死乞白赖地追人家,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你给我滚!滚!”父亲捂着胸口喘息着,肥胖的身体颤抖着,脸色急剧变紫。
“小楠哪,快,快给你爸道歉,你爸全是为你好哇。”母亲哆里哆嗦搀扶着父亲坐下,右手在父亲的胸口处梳理着,“老头子,别真生气,来,喝点水。小楠,你也太不懂事了,不怪你爸说你,你的大学真白念了,快点,给你爸道歉。”
一旁的哥哥林军迅速地拿来吸氧机,给心脏不好的父亲吸上。面对两个经常争吵的父女,林军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道歉?门都没有!我又没有错!林楠哭着摔门而去。
咳!好端端的八月十五团圆节,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林楠倍感委屈。
在林楠心里,父亲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有着极其艰难的创业史: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从林场一个贩卖木材的小商人成为今天拥有一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从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商人成长为今天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其中艰辛的跨越可想而知。好在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实现梦想的机会,父亲终于成为那个小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农民企业家。父亲积极乐观拼搏向上的人生态度一直激励着林军林楠,林军从以前的运输工现在成长为公司的总经理,而林楠则考上了本市最好的艺术学院音乐系,这些无一不凝聚着父亲的心血。可他却是一个极其独断专行的父亲,大男子主义极强的丈夫。
林楠觉得她和父亲之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沟越来越深,深到似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甚至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而母亲却是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女人,从小山村的小学教师升级为居家女人,成了大众眼里的贵妇人,父亲嘴里的幸福人。她每天除了吃斋念佛,偶尔走进佛学课堂学习,闲来无事就是逛街。她不理解母亲为何要给自己树立这样一个榜样,她更不理解作为享有平等权的夫妻,母亲为何总是要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
父亲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林楠耳边响起,“这个叶立明我死了都不认……你还上赶着追人家,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楠倔强地跑出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