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时绝对没想那么多。
官家好似极善于自我发挥?
乔时为保持镇定,略一沉思,作揖应道:“状元仅为一人一日之荣光,光复则是万人万世之不朽,读书立志如植木造林,不独为硕果一秋,而为后世成荫,故曰少年志。”
“好一个一日之荣与万世之光,朕当反躬自省。”
底下的文武大臣当即躬身呼道:“臣等惶恐。”
“朕亦惶恐,朕之帝位乃一人之荣,朕的江山方是万世之光。”
臣子又呼:“官家圣明。”
乔时为哪见过这阵仗,亦随之躬身呼道:“臣等惶恐。”
岂料皇帝温色言道:“丹心笑白发,他们理应惶恐,乔状元你一人无需惶恐。”
献诗礼毕,礼部官员得口谕,呼道:“传谕,赐乔时为状元袍、笏,余赐进士袍、笏。”
殿外两庑之下,百余名宫人双手敬奉一套崭新官袍,其上贴有一纸,书士子之名。有绿罗公服一领、淡黄绢衫一领、淡黄带子一条和官笏一面。
一众绿袍中,独见一套绯色状元服——有乌纱帽一顶,绯罗圆领朝服一身,白绢立领单衫一身,槐笏一把,木托上还摆有光素银带一条和圆形白玉佩一副。
新袍宽大,新科进士们不脱襕袍,在庑下直接披上官袍,掇拾齐整,按名次位列,肃穆静待。
礼部官员又呼:“赴宣德门外观榜,礼成!”
金榜此时已贴在宣德门城墙外,昭示天下,新科进士们前往拜榜、观榜,传胪大典的全部礼数才算完成。
沉闷的呜呜声传来,宣祐门、宣德门大门打开,从宫城直通御街。
六名金吾卫伴乔时为两翼,榜眼、探花紧随其后,一片绿袍璀璨可观。一甲前三自宣祐门、宣德门直出宫城,余下进士则须分为两队,分别从左右太和掖门出宫,最终所有人聚于金榜前。
此时,御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若非有金吾卫设障阻拦,只怕已经冲到榜下来了。
进士拜榜、观榜完毕,一甲前三赐骑马游御街,由金吾卫护送归第,以显殊荣。余下士子,或留在榜下静待“被捉婿”,或散去归第,皆可自便。
趁着金吾卫前去牵马的空档,乔见川终于得以挤到弟弟跟前,先是围着弟弟转了好几圈,哈哈大笑,忽地眼如泉涌,潸然泪下,没有一丝征兆。
乔见川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呜道:“我的弟弟真厉害,分明带回家时才那么一丁点儿大,一晃眼就成状元郎了……”
又言:“我就说嘛,我家五弟是十二天官大将星,天边北斗第四星!”
儿时吹过的牛,终于在弟弟身上得以实现。
乔时为本欲为四哥抹去泪水,结果被四哥逗得噗呲一声笑。
平复心绪后,兄弟俩来到树下,坐在石凳上歇息片刻。
“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五弟这一身状元袍真气派。”乔见川满眼艳羡。
又凑到弟弟耳边低声说:“咱兄弟俩差不多一般高,今晚回家后……嗯,懂吧?”
乔时为建议道:“要不现在先看看?”离游街开始还有些时间。
“看看能成吗?”
“怎么不成?”
因里头还穿了一层襕袍,乔时为轻松脱下状元袍,置于四哥双腿上。
乔见川撅着嘴点头,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叹道:“好料子就该穿好料子!”
正此时,一女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竟带着两个高大的家仆大摇大摆朝乔家兄弟走去。
只见女子身姿高挑,她青丝束得齐整,戴了一顶凤翅交脚幞头,身穿藕荷色圆领袍,脚穿乌皮靴,腰束腹围玉带。
这是一身打马球的装束,衬出了她的几分英气。
能打得起马球的女子,非富即贵。
乔时为听闻有士子呼她“裴家妹妹”,当即猜出了几分——裴毒舌不好亲自出手,竟把女儿给劝过来了。
年岁亦能对得上,此人为裴明彦之女,裴良玉,无疑了。
他眉头一凝,当即站起来,挺起胸膛,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结果裴良玉只当他是路障,有礼貌道了一句:“劳烦让个道。”
而后朝正痴痴捧着状元袍品赏的四哥走去,问道:“你姓乔?”
乔见川听闻女声,怔怔抬头,正好对上那自带英气的双眸。
“真好……”乔见川痴痴道,“我是说这料子真好。”
回过神来,乔见川赶紧应道:“我姓乔。”
“尊甫乔仲常?”
“家父乔仲常。”
“尊祖父乔守鹤?”
“祖父乔守鹤。”
“那便没有错了。”裴良玉仔细打量了一番,略带疑惑,道,“倒也周正,然并无父亲说的那般相貌出众、惊为天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