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 她应该是迷路了。
到处是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清脆声音,过于潮湿的水汽将整片森林的绿色都融化进雾里,朦胧厚重的一大片, 像是随手涂鸦在画纸上的浓郁颜料,不断扩散在视线尽头。
饱含水分的铅灰色天空被茂密树冠切割成狭窄逼仄的一线,天光黯淡着,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空气里, 将周围勉强照亮。
更远的地方,爬满厚实青苔的参天大树层叠矗立在浓雾中, 一动不动如无数僵直的人影,在雨中沉默地注视着她。
穿着透明雨衣, 独自在那些过于茂盛的草叶间跋涉着,沿途碰掉一地透明水珠溅落在她沾着泥土的黄色防水靴上,耳边传来轻微的雷声, 闪电如蛇般从云层中划过, 带来一瞬间的苍白微亮。
贝尔纳黛特终于回想起来这里是西雅图,是她在跟随着玛德琳搬来皇后区以前住的地方, 也是她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她母亲的地方。
终于复苏的记忆带来迟到的熟悉感, 她认真辨别一下周围环境, 开始努力回想该往哪里走才能离开这片森林,回到她和玛德琳的小屋里去。
这时,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雨雾中叫了她一声, 非常亲昵的:
“贝妮。”
她停下脚步,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见到你真好。”
有别于雨声的嘈杂单调, 这句话语是一种充满叹息的轻柔悦耳, 像是情人间才会有的耳鬓厮磨感, 却又因为音色的过于熟悉而让她觉得非常诡异。
“……彼得?”她皱起眉尖望向周围, 视线里满是灰蒙蒙的大雨,毫无流动到接近凝固的浓雾,牢笼般沉默禁锢的原始森林。
继续试探着朝前走,藏匿在雨雾背后的树木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贝尔纳黛特终于发现,那些若隐若现在雾气背后的扭曲阴影根本不是什么树木,而是一个个全身僵硬,躯体残破,死状异常凄惨的人形怪物。
而那些缭绕在它们身边的雾霭,其实是无数缕苍白绵密的蛛丝,缠绕交织在整个森林里,如同一层半透明的茧一样牢牢包裹着它们,挂满晶莹水珠。有些蛛丝甚至直接穿透了怪物的胸膛和进食口,将它们彼此串联起来,像是在有意识地吸收着什么一样。
一瞬间,大雨稠密到她无法呼吸,连血液都变得冰冷。
她下意识后退,却感觉突然碰到什么又黏又冷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几缕蛛丝缠绕住,连脚踝和腰间也是。
贝尔纳黛特慌忙试图挣脱,却引起蛛丝一连串的颤动迅速延伸向远方,抖落无数透明水滴。
这时,一个模糊人影逐渐从雨雾中走出来,悄无声息,似乎一点也不受周围密集蛛丝的影响。他踩在那些丝线上朝她靠近,步调轻盈如一只黑色的幽灵。
“贝妮。”他停在离贝尔纳黛特不远的地方,所有缠绕住她的蛛丝都被收束在他手里。
大雨形成模糊的帘子隔开在他们之间,带来一阵极致的战栗与寒意。
她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身上的蛛丝死死束缚着无法远离,简直就像个毫无尊严的牵丝木偶,所有主权都被掌控在对方指尖,任其摆弄,和那些落入网中等待被捕猎者蚕食干净的猎物没什么区别。
“我等你很久了,欢迎回来。”他说,“跟我走吧。”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可贝尔纳黛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商量的态度,更像是在直接宣告。
因此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拒绝:“不。”
话音刚落,她看到对方的指尖立刻握紧,由一开始满怀期待的邀请姿态变为克制的薄怒,连带着所有束缚着她的蛛丝都突然一紧,似乎是想要将她强行拉靠向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贝尔纳黛特充满抗拒地挣扎,被更多蛛丝缠绕住手臂,腰肢,肩膀,甚至是咽喉。
冰冷黏腻的苍白,几乎把她淹没进去。
“放开我!”
“别动贝妮,不然它们只会越缠越紧的。”完全一致的话,她在彼得口中也听过。就在他第一次以蜘蛛侠的身份和她见面的那天。
刹那间,莫名而来的恐惧逼迫她不断从这个湿漉,阴森又怪诞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床头的月球灯还亮着,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柔和清淡的暖调光芒,天花板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我的安宁,我赐予你”。
此时天还没亮,窗户外面是万籁俱寂的夜色,只有路灯孤寂的亮着,墙壁上的时钟显示是凌晨四点半。
有风从未关拢的玻璃缝隙里吹进来,擦过贝尔纳黛特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冰凉感。
她摸了摸额头和手心,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体上的疲累感还没有彻底消退,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有些痉挛。
去厨房找了点速食水果麦片泡开,再用微波炉将昨天剩下的鸡肉披萨加热,勉强凑做一顿夜宵,却只吃了两口就没了多少食欲。
胃里难受的感觉还隐约存在着,贝尔纳黛特一边慢慢吃着麦片,一边拿过手机划开,意料之中地看到通知栏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这次剧院怪物事件的报道。
客厅茶几上有胡乱放置的花和手提包,看起来玛德琳已经回来了。她记得自己有一阵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好像有听到外婆的声音,正一边替她盖被子,一边语气里充满惊慌地问她今天有没有去过剧院。
出于想让对方安心和尽快结束话题继续睡觉的目的,贝尔纳黛特撒了谎,说自己没有去过。后来她还轻声念叨了些什么,贝尔纳黛特已经不记得了,只感觉额头上被轻轻吻过,然后是玛德琳离开房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