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秋——冬。
沧迩湾是个很美的地方。
三座大山相对而立,把奔流的青鱼河围成了相对平缓的沧迩湾。
河域很宽。
我们住的这座山,和对面的那座山,都很陡。
偶尔有两户人家,也都被繁茂的树木遮掩,完全看不到。
听爸爸说,以前店里人多的时候,他们会帮忙送货上门的。
山里的人家住的太分散了,他们也会像货郎一样,带着货物上门,去推销自己的货物,让大家知道,沧迩湾有了一家供销社。
后来,店里就剩下他一个员工了,只能每天开着门,等客人自己来。
右手方向的第三座山,很平缓。山后连着一片山,一山更比一山高。最远处的那一座最高,高耸入云不见顶。还有一座很高也很宽,顶部是平的,像是被人削了脑袋一样。
在河岸边有很大一片缓坡,隐隐错错有不少房屋。
那里是沧迩镇,是这一片人口最多的地方。
缓坡与沧迩湾交接的地方,好像种着什么东西,不少人在那里忙碌着。
那个地方应该更适合开店吧?
当初为什么会选在这么陡的地方呢?
爸爸也不知道。
有一个老伯,每天都会在沧迩镇和供销社之间来回一两趟。
他是镇子上的人,却住在渔船上。
每天都在沧迩湾上飘着。
他会挑他打的最好的鱼,到爸爸这里换一些日用品。
比如火柴,剪刀,煤油……
这些东西也不是全都是他自己用的。
大部分都是帮别人带的。
沧迩湾河域很宽,过河很费时间。
这一片最好的船就是老伯的渔船。
大部分人图省事,都是在岸边喊话,让老伯帮忙来供销社买东西,东西带给他们以后,他们会付报酬。
农村人哪儿有钱,都是以物换物。
比如鸡蛋,山里打的野兔,自家腌的腊肉,自家种的粮食。
当然有一些特殊的东西,只能用票子来买。
粮票,布票。
这些都是要放到钱柜子里上锁的。
每次上面来查账,查的也是这些票子。
至于跟老百姓交换来到那些东西,算是单位补给这些偏僻站点留守人员的一部分福利。
一般情况下,账差不多就行,没有谁会故意追究到分毫不差。
又因为沧迩湾太偏僻,却只有爸爸一个人愿意留下,这个界限又稍微宽了一些。
这个地方的老百姓,手里的票子本来就少的可怜,紧紧巴巴都不够用。
以物易物才是常态。
秋天走得很快,冬天匆匆赶来。
山里的风连绵不绝,吹得树林哗啦啦响。
树叶黄了,干枯,一捏就碎。
被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都从树上落下来了。
也有一些耐寒的,还是苍绿色。一块一块的,夹在枯黄的土色里,像是随手的涂鸦。
山里风大,但这里并不冷。
整个沧迩湾河域附近都不太冷。
沿河两岸,靠近河的地方,长的大部分都是毛竹子,所以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都是绿色。
河岸边,不时摇曳着野花。
河边与山上,好像差着季节。
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妈妈又开始教我练字了。
十以内的数字勉强可以后,又开始教我拼音。
爸爸从货柜里翻出来一个小算盘,说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本来,他是打算过年前托人带回家的。没想到,我和妈妈直接来找他了。
爸爸经常在院子里远眺,沧迩湾附近的山,他好像看不腻。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一天,爸爸突然就教我写字。
只教了我一个字,“吴”。
我还在学拼音。
还没开始学汉字。
所以,写的不是很好。
妈妈说了他两句,让他别那么心急。
后来,他就没再教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然就下雪了。
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下面的毛竹林,一点点染上白色,才真正的意识到,已经深冬了。
住在河上的老伯划着船,练着嗓子,确保沧迩湾附近山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在雪彻底堆积起来之前,他就这样帮大家从供销社里买东西,送过去。
雪大了,老伯收了他的船,踩着雪,去了沧迩镇。
万籁俱寂,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爸爸这里不缺柴,也不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