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香草侍候着杨茉莉在灶房吃饭呢,听着事态越来越严重,赶紧关紧了灶房门,以示自己啥都没听见。
剩个阿安比较尴尬,干脆继续往牛棚方向避让,给自己的两匹马刷个毛儿……
小来福被冷郎中那一嗓子给镇住了,身子在地上滚到半截儿,嘴里轻声哼唧。
林大牛不看任何人的方向,沉闷着声音解释:“齐氏今儿一早儿,在县城赊欠了十几家的东西,叫人家找来福结账。”
林来福的哼唧声,戛然而止。
齐眉刘海儿下,一点红胭脂全被涂抹的乱七八糟,圆眼睛瞪着,满是错愕的表情。
这次,林大牛看向了来福,只一眼,又垂下眼皮,接着说:“我们刚出摊儿,就有来要账的,齐氏……欠了十几两银子哩,当时,还没卖出钱来,那些商贩就骂,把咱家的摊子也砸了……”。
实诚汉子也是有脾气的,刚刚还得了父亲的指示,这会儿,林大牛讲完整桩事儿,把脸转向了林来福。
“来福,你娘在外面赊东西,我们是不会替她还钱的。你要是想你娘,要跟你娘住一起,那哥就送你去齐坝子,以后,你在那儿待不下去了,
哥再接你回来。”
沉默,短暂的沉默。
“哇——”,林来福的哭声震耳欲聋,这回是真伤心了,蹬着腿在地上哭叫,“我不去齐坝子……哇哇……不去……”。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很残酷的。
林葱儿嘶哑的嗓音里憋着怒火,也夹着疲惫。
“别哭了,自己把身上扑打干净了,吃饭!”
声音不高,却管用。
林来福抽嗒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兄姐的神色,发现没人再提送他去齐坝子的事儿,方才安下心来洗手脸。
小孩子是凭借最直观的感受来判断是非的,他不想去齐坝子,心里明白那里不是他的家,林洼村,有爹有哥哥有姐姐的地方,才是。
早先的三不五时一哭闹就叫“娘”,或许,也不是真的思念齐氏,而只是一种习惯,或者,是借此让亲爹更疼惜自己的一点小手段。
齐氏赊欠东西,却要让三岁的儿子负责结账的做法儿,很不幸的,也戳中了来福的小心脏,林氏遗传,守财的毛病,也体验在了小孩子身上。
这娃儿心思重,当晚,林大牛发现,齐氏亲手给来福做的那双新鞋子,竟然,丢到两只
小奶狗的草窝里去了,小奶狗用没牙的嘴,啃咬的很带劲儿……
小孩子烦恼,大人更难受。
林葱儿不怎么同情老闷葫芦,更理解不了,这种受点委屈觉得耻辱,就要把脑袋缩进乌龟壳的做法儿。
“觉得丢人,就一辈子不出去见人了吗?”当闺女的教训起亲爹来向来毫不含糊,“你得给我们三个做榜样懂不懂?摔倒了,爬起来,拍打拍打土继续往前走,别人笑话几句又怎么样?能少块肉吗?”
林大牛的勇气也被煽动起来了,他甩着膀子驳回了亲爹的意见:“您要是真不敢去县城见人了,我自己去!反正明儿我接着卖拉面!我认准了!”
“看看我哥看看你!”林大小姐的嗓子更嘶哑了,“正好,作坊也缺人,红薯地也得有人管着,您留家里,我再找个人给我哥打下手。”
“再找别人?那不得花钱啊!”老闷葫芦终于出声了,说到花钱他就心里抽抽,“让别人一起干,人家学会了本事儿,谁还肯跟着打下手?”
这事儿还是真麻烦,卖拉面主要是卖个巧儿,趁着别人都不会,远的近的顾客想吃,都得往集市口去找。一旦
被人学了去,那肯定得抢自家的买卖……
林大小姐眼珠子一转悠,叹口气说:“怕没人跟着干活儿,干脆,一下子多找几个帮手,走了一个还能剩下一个。”
那更不行了!
老闷葫芦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咬牙切齿了半晌儿,终于下了决心:“爹豁出去了,这张老脸不要了,咱接着摆摊儿!”
兄妹二人互相对视,齐齐舒了一口气。
谁心里没个障碍啥的啊?咬牙挺过去也就是了,挺过去之后,你会发现,原来以为很难克服的障碍,其实根本啥都不是,脚一踢手一抬,就能消除。
“嘿嘿……”林大小姐笑。
林大牛背诵兄妹两个常嘟念的对联:“坎坎坷坷小人生,栽栽愣愣全是坑,坑里居然全是水,水里居然还有钉,这就是人生。
小心翼翼拔出钉,拼尽全力爬出坑,栽愣走过坎坷路,回头微笑看人生……”。
“哥,还有横批呢!”林葱儿挤眉弄眼。“横批是‘就得心大’,结论是,没心没肺,才能活得不累。”
父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闷葫芦捂着脸也露出三分笑意。
家事顺利解决,还有杨茉莉学双截棍那
一茬子没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