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至四月下旬,柔风掠湖,荷香阵阵。
碧桃把快要踩入绣鞋底儿的衣裙提溜起一点儿,由初晓扶着上了小舟。长蒿一撑到底,舟身轻摇,顺水蜿蜒,漾漾一池荷花,风摆荷叶,露珠摇光,若然入了旁人的眼,便是极悠闲的一副莲动渔舟画儿。
初晓执了纸伞挡倾了满身的日光,冲池边柳树下的奉紫招招手,神情很是欢快。
自与皇帝交付心意之后,碧桃就让芸香去替下了奉紫,伺候小承景读书。一则芸香是皇帝的人,能力不差,也可以信的过;二则,她又习惯了奉紫的谨慎细腻,没她在身侧颇为不习惯。她把这话告诉皇帝,皇帝没有不应的。
各宫里他都有安插人手,这也与皇帝的疑心病有关,或者说是为了更好的收聚消息,掌控全局。但是碧桃这儿,如今便没有这个必要了。
初晓好动,一边打着伞,一边还伸手去撩水,口中问:“主子怎么突然想要泛舟了?”
能有甚么,还不是宫里日子过的无聊喏。“总不能整日关在翊坤宫里。”她道。
手背遮在额发上,她抬眼看天,蓝天白云。蓝是如婴儿出生时的嫩蓝,彷佛轻轻一戳就要破了开去,白是牛奶稠泼的乳白,倘若从里头滴下雨,许是奶香四溢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她又想起了正念书的小承景,心里柔化开,她弯眼笑道:“等承景下了学,叫人把他接来罢。”
初晓应声:“小主子这几日寝宫学堂两边跑,没个歇的时候,奴婢瞧着都辛苦。”
“也不过几日,”碧桃笑,“我倒让他去多玩会儿呢,他自己不乐意。对着那一骡车的玩具皱着眉头,十足小老头的样子。”
“可见小主子长大了必是沉稳的。”初晓笑嘻嘻的接口。
“现在还是个孩子呢,”碧桃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高度,“再长大一点,也是年少。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
初晓停了撩水的手,略有些茫然的思考:“少年的样儿……”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逐风流——”碧桃粉面儿迎了光,笑如春花,“我儿当做迷倒万千少女的风流少年才是。”
初晓:“……词听上去挺美,可是主子……”无论是您的动机还是过程,都不是很纯的样子怎么回事。
碧桃没答,她从高低的荷叶间看去时,被一朵盛放的红莲引住了目光。那一茎荷梗上仰开的花瓣错落有致,花央是被雨水洗净了的鱼肚白,浓露似的粉艳由心里流坠在花瓣儿尖尖,明艳欲滴。
她看的错不开眼,索性花离的不远,她扶着舟栏,探身去掐。
恰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同是十指敷了如火焰色泽的蔻丹,一个欲折茎干,一个欲掐花身,粼粼池水中倒映着,如几尾游动争食的红鲤。碧桃抬眼儿,对上亦是别腰探出舟身的贞宝林。对方一双含情目里略显诧异,继而是踌躇,然后碧桃察觉到花上与她较真的力道松了松。
她顺势折下,对其嫣然一笑。
舟上的其她女人被丛丛碧叶粉荷挡着,还不曾看清碧桃的面容,看见贞宝林空手转了回去,不免问她:“咦,你不是说喜欢那朵红莲,怎的又不要了?”
待她们看见遮天的莲花入了碧桃怀中,先是一愣,接着告罪道:“舟上不好行礼,请贵妃娘娘见谅。”除了贞宝林,还有荣宝林和平修仪,但遥遥又可见舟船行来,想是分舟采莲玩儿来了。
碧桃嗅过莲花的清芬,下颚微抬看她们一眼,悠然道了句:“无妨。”
芊芊玉手拨了拨水面,水珠跃动,贞宝林笑了笑,偏头轻声道:“妾身适才再一想,见天儿赏荷采莲,这荷花早看腻了,反不如水花清亮。因此没了摘花的兴致。” 话似玩笑,但与碧桃相视的目光却是透着凉意。
她旋即低头,如星子的光芒隐入额发掩的暗影里,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池水,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
红莲开在瓜子儿似的脸蛋儿一侧,绿茎沿白腻的颈儿伏贴在薄衫心口,衬的碧桃愈发明媚动人,她歪了歪头,笑里如净如澄:“没有荷花衬着,水花溅进沟渠里,也不过是堆淤泥罢了。”
她这样子,倒像足了荷花精。灵动而娇甜,澄然而妩媚。彷佛再找不着更合这红莲的美人儿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无论拿什么名贵的清丽的雅致的花儿与她比衬,都会让人觉得,也只有她能引的去那一缕花魂。换了别人,只有以人衬花的份儿。
贞宝林听后力道一重,撩起的水花大了些,溅了几滴在衣襟上,她蹙了蹙眉。
“本宫还没恭喜荣宝林呢,”碧桃素来不是有耐心肯在这些话中铺陈陷阱的,话毕便转了向,“听说皇上升了你至正六品才人的位置。”皇帝自是守诺没有召幸她,不过无缘无故,也不知为什么就拉拔了她一个。平日里的赏赐也不见少,可谓是在她之下宫中所说“得宠”的一个。
让看好贞宝林的人都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