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天将亮而未亮的时候,是整日中最黑暗的时候——黎明前的那一刻,黑色格外浓郁。
而王富国连续三十年,天天都是在这个点起床,然后开始一天的活计。春分,夏至,秋收,不同的季节,田里的庄稼,菜地里的菜,都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样,需要他细心照顾,然后一年仅有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空闲时,他也会尽量找点事情给自己做,去街上卖些烤红薯补贴家用。
前十年,王富国年轻力盛,为老婆儿子忙活也不觉得是累。中十年,他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人到中年许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了,但是想想家里两个依靠着他的人,咬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十年来,年纪越来越大,终于开始不堪重负。
以前觉得无所谓的活计,他现在是再也干不动了,勉强做些重活也都要腰酸背痛好几天。最关键的是,他心累了。自从儿子死后,人生就像是再也没有盼头。自己每天每夜忙死累活地是为了谁,为了自己这即将入土的半老躯壳吗?
自己遗留在这世界上的根都已经不在了,还忙活这些为了什么,图什么?!
然而,王富国即使心里再抱怨,再累,再哭,还是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开始一整天的忙碌。因为他知道,人再累,都还是要活下去的。活下去!
老伴比他起的更早,在王富国起床前就热好了早饭,送他出门后才开始她自己的活计。
“今天也要上山吗?”她看向王富国问。
“上山,挖点草药,带去镇上卖些钱。”王富国背起空篓子。
“但是小赫哥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最近让你别上山了么,你怎么还——?”
王富国背着篓子的手顿了下,漫不经心道:“没啥,我又不去深山,只在山腰附近转转,没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但是……”
“哎!婆娘!别啰嗦吧唧的了,我走了,啊!”
不待老伴再说下去,王富国走近了还带着夜凉的晨雾中,人影晃动,很快消失不见。
他婆娘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一直望着。
望着,好像装了满心的愁。
七八点的时候,山上的天已经大亮,林深坐在桌边看着赫讽,看一眼,喝一口粥,再看一眼,佐一口咸菜,好像看着赫讽他就特别能下饭似的。
“你究竟看够了没有?!”
赫讽实在忍无可忍,一拍筷子,怒瞪。
“没有。”林深老实地回答,想了想,又道:“很难得。”
也对,平时就算是在山上都是很注意自己仪表的赫讽,实在很少让自己露出过这么狼狈的样子。上一次跳进山洪中救人不算的话,那么这还次的熊猫眼还是第一次,眼底下那两个很明显的眼袋,让赫讽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还好意思说!”赫讽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话说到一半,又不肯告诉我究竟是谁,让我想了一个晚上。”
“哦。”林深淡淡地应着。“那你以为会是谁呢?”
“山上山下我们都认识的人,我昨晚都自己数了一遍,小卖部的老板娘,韩志,王伯,王婶,我都想过了!甚至把他们那死鬼儿子都算进了。想了一晚上得到的答案,是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韩志先不说,那黑影的形态绝对不是小孩,还有身形,即使没看清他的外貌,但是看身材也绝对是个男性,那就排除老板娘和王婶。”赫讽道:“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嫌疑人,王伯,还有他死鬼儿子。”
啪啪啪啪啪,林深卖力地鼓掌。
“不错,很精彩的侦探剧演说。”
赫讽挑了挑眉毛,“侦探剧?好吧,就算按照那些剧情里的推理情节来看,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那就是说,黑影应该是王伯的儿子了?”
林深耸了耸肩。“不知道。”
“……你能不能在我问你问题的时候换个答案,别老说不知道。”
“好吧。”林深认真思考了一下,回:“我还是不知道。”
“……”
赫讽咬了咬牙,深深觉得自己的脾气在最近这几个月来得到了林深的进一步磨练,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冲动暴躁容易咆哮的天真家伙了。
现在的他——
只有在面对林深的时候才更加容易冲动暴躁,并有痛殴这家伙的冲动!
“那你也不知道是谁了?”
“不是不知道,是还不知道。”林深像是和他兜着圈子玩谜语游戏一样,道:“也许很快,就会知道了。”
赫讽放弃了。
“我管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知道我知道,或者是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总之很不爽!碗我不洗了,你自己搞定去,罢工!”
难得抗议的小员工扔下自己的碗筷,就气哼哼地向门口走去,打算凉一阵林深。而他刚推开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