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变得阴沉,一眨眼,北地便下起了滂沱的大雨,呼吸之间,尽是泥土的腥气。镇北王府的兵器室里,镇北王负手而立,坚毅的目光一一略过墙上悬挂的长剑、大刀、弓箭、强弩……
那些兵器,曾经是杀敌的武器,后来,兵器的主人一个个躺在北地的黄沙里,它们,也成了只能悬挂在墙上的摆设。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镇北王目光深沉,半晌没说话。
“父王,”穆臻宇双手奉茶:“您先喝茶,大哥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氤氲的茶香透过茶盖的缝隙袅袅而上。
镇北王摆了摆手:“放下吧。”
穆臻宇顿了顿,斟酌着如何开口。半晌之后,对镇北王“扑通”一声跪下。
镇北王正坐在位子沉思,一看到穆臻宇这个架势,心里没火,也添了三分不耐烦:“有事说事,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说跪就跪!”
穆臻宇闻言,并不起身,反而深深弯腰叩首,言辞恳切:“父王,儿子不是为了自己而跪,而是为镇北王府的安危而跪!”
“此话从何而来?”
穆臻宇连忙道:“公主失踪一事,父王打算如何处理?”
镇北王
似乎十分惊异穆臻宇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盯着穆臻宇,没有回答。
“父王,公主在匈奴手上,”穆臻宇沉声开口,昏暗的烛火下,那一张清隽的脸上,似乎染上了几分阴沉:“父王,我刚刚收到消息,匈奴首领,已经给朝廷修书一封。父王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镇北王大袖一挥:“说。”
穆臻宇连忙答应道:“父王,朝廷一直对镇北王府虎视眈眈,只是忌惮北地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此次公主在北地被劫走,朝廷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而匈奴,对我们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救人一事,还望父王斟酌行事。”
若是救下公主,保不齐会被匈奴人倒打一耙,说镇北王府和匈奴勾结。若是不救,便不会生出这些麻烦。
只是……
镇北王目光落向案前摇曳的烛火。昨晚,穆臻宇已经告诉了他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有心去找穆臻言,却被穆臻言几句话顶了回来。
“父王知道大哥的性子,”穆臻宇站起身:“他对公主早已情根深种,劝是劝不动的,只是不要让他一意孤行才好。”
镇北王缓缓起身,猛地抽出一把长剑,
泛着寒光的剑身上,带着噬人的杀气。
镇北王握紧剑柄,目光复杂。
他征战沙场多年,生生死死见的多了,对功名利禄等身外物,早已视如粪土,唯一的坚持,便是保北地一方安宁,百姓可安居乐业,不必饱受战乱之苦。
只是,卧榻岂容他人酣睡,他没有狼子野心,不代表朝廷就不会忌惮他。
“父王,”穆臻宇低着头,掩饰住脸上的表情:“公主,不能救。”
寒光一闪,长剑入鞘,一室寂静,唯有桌上的一封奏折,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两半。镇北王拉开大门,泪声轰隆,滂沱大雨似乎要将镇北王府淹没。
镇北王毫不犹豫,抬脚走进漫天雨雾之中。
穆臻宇站在房里,盯着那份一分为二的奏折,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意。
穆臻言站在窗前,从迷蒙的大雨之中,看到了镇北王的身影。他低下头,看着自黛瓦流下来的雨水,终究还是没有动身。
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穆臻言回过神:“进来。”
“世子,这是王爷命我送来的浓汤,”管家提着一个食盒:“王爷说,下雨了,让世子喝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
穆臻言抬眼,看
了那食盒一眼:“这样的小事,什么时候轮到管家做了?我只当里面放的不是浓汤,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穆臻言的话像是玩笑,又像是质问。
管家扯着嘴角,笑了笑:“这食盒里,放的不是汤,还能是什么呢,王爷说笑了。”
穆臻言不再回答,接过食盒,端起碗,将里面的浓汤一饮而尽,而后随意将空碗丢到食盒里:“行了,管家回去复命吧。”
管家见穆臻言脸上面有愠色,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就匆匆退下。
“药劲可够大的,”穆臻言想了想,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老东西。”
刚刚喝下去,穆臻言的双腿便像灌了铅一样,他勉强移到案前坐下,额头已经沁出汗水。相比于身体上的无力感,穆臻言表情十分淡然,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书,毫无影响。
窗外的芭蕉叶似乎动了动,滂沱的雨声掩了某些声音,穆臻言唇角微翘,并不在意。
及至深夜,穆臻言似是倦了,命人将他扶到床边,又吹熄了烛火。
夜里,四下寂静,“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冷风夹着雨点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