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徐明薇又带着丫头们在外间折纸钱。傅恒看了会儿书,眼睛正累,躲在边上看了热闹,倒也学会了。便挤到徐明薇边上一坐,笑道,“你们这是要折多少?”
徐明薇答道,“每天折三千,到送祖那天想必也尽够了。”
傅恒心下微惊,倒从来不知家里每年要烧掉这么些纸钱,按照徐明薇屋里的人数算下来,一天至少也得折个好几百。
“我也折些,你这几天在家就只做这个了?”傅恒拿了叠金箔纸,问道。
婉容便想拦他,哪里有让爷们做这个的道理。但教徐明薇眼神一扫,忍住了劝,缩在一旁不做声了。
“只拣早上晚上凉快的时候折几张,有丫头们呢,并不用一整天都耗在这个上头。闲下来也描几个字,房师傅如今虽然身子不好,也时常要讨了我的功课去看,因此自己也不敢松懈了。”
傅恒听了便笑,说道,“你这个先生也算是找着了,能督促着你用功也是好的。可看了那些书?”
徐明薇回道,“《说岳全传》十来天也只看了半本,这些天人容易犯困,那书上的字写得又小,没看个两行头就一点一点的发起懒来。旁的杂书却是没看几本,想着先对着一本书啃了,多翻无益。”
傅恒便道,“这样想也是对的。但依我看,你不如先将《说岳全传》放放,我书房里有本新进的《莲蓬鬼话》,这大夏天的看了才叫凉快。”
“可是鬼怪之说?这个我不爱看,看了晚上睡不着。”
傅恒笑道,“不是那样可怖的,你看了便知,要是有骗你的,晚上你就闹了我好了。”
原先婉容等人都是静静听着不做声,让傅恒生出错觉,只当两人
还在里屋,一时便没顾忌到还有外人在,将床榻上的亲热话也带了出来。
徐明薇脸上微热,心道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闹了谁呢。再看婉容等人都是红着一张脸,又好笑又要费力忍着的模样,不由得瞪了傅恒一眼,“好生折了元宝,别说浑话了,惹丫头们笑话。”
傅恒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失庄重,摇头笑笑,果真低头认真折起纸钱来。他人聪明,手上也灵巧,原本也是第一次学,到后头竟不比婉容她们慢,小半个时辰就叠出高高的三拢来。
“这活看着简单,原来也不容易。”傅恒伸伸懒腰,看徐明薇带着丫头们把刚刚折好的纸钱元宝整齐叠好,用红绳给捆扎了,自然又是一番功夫,不由叹道。
徐明薇笑道,“要简单也容易,外头纸马香烛店就有得卖。只是自己亲手折的,更显心诚罢了。”
傅恒听了便有几分感动,想着徐明薇也是从小到大娇养的,如果不是把自己真正当成了夫家人,又何必这样每天坚持着自己折了祭祖的纸钱?心里便默默又记了她的一笔好处。
到七月,天气越发热得厉害。傅恒也渐渐减了外出,成日待在家中,不是看书便是练字。徐明薇看他温书温得辛苦,反正在家也没外人,便叫小厮守了书房外头的院子,将书房门窗尽数打开,又给傅恒做了几套清凉吸汗的短袖短裤在家穿着。万一有人来了,小厮在外头通传一声,傅恒再披了外袍,也不见得失礼。
不想穿习惯了短袖,傅恒越发穿不来夏衫,一上身就觉着闷热,连着外头相请,能推的交际也都给推了。
徐明薇自己也苦夏。但做人媳妇的,却不好失了端庄,
因此每天即使在自己院子里,也全是衣裳首饰都齐整整地穿戴了的。傅恒看着心疼,却也知道做女子的,不好像他这样随意,一时心里越发感念徐明薇的好。
到七月半这天,傅家上下从天亮开始就忙碌了起来。开祠堂,请神,祭祖……不消说案上摆的供品数不尽数,就是烧给傅家先祖的纸钱,从早上开始就没断过,一直烧到入夜鬼门开的时候,才歇住了。本就是干燥闷热的天气,教这烟灰烛油一熏,徐明薇心里就直犯恶心,连着早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傅恒在一旁看得真切,心想莫不是有了吧。晚间等祭祖仪式一了,就巴巴地请了大夫来探脉。结果徐明薇并不是真的怀上了,而是劳累加上暑热所致,好生静养两天就行。
傅恒听了便有些失望。他这个年纪,除了秦简瑞和应子肖还跟他一样今年才成婚,其他的都已经是成家生子。像杨天元,去年刚得了第二个儿子,就算是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木启舫,也已经有一子一女在膝,凑成了个好字。
徐明薇心里瞒着没说,她其实自己偷偷有熬了避子汤在喝。六月及笄,过后就是中元节,万一真的怀上了,肚子里的说头也不好。没人计较的时候什么都行,但万一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教有心人往她肚子上一引,做些个什么文章,岂不是百口莫辩?她是打算着至少也得到了八月中再停了药,到时候月份再怎么推算,也算不到鬼节上头来。
只是她没想到傅恒对孩子的期待这样深,心里倒有些愧疚。傅恒见她精神萎靡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暑气重导致身子不舒服,越发百般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