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
少年的手死死的按在门扉上,紧紧的咬住牙齿,不肯泄露一丝痛苦的痕迹,额头上的冷汗沿着他的额头滚落,一滴滴的落在地面。
手腕上的青筋扭曲拉扯,可怖的红线密密麻麻的布满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在拉扯。
死死的拉扯。
然而这些通通比不过此刻门外的她,他在害怕,害怕她进来。
不要看到这样的他。
在他老师的帮助下,他几乎可以在发病的大部分时间内保持理智,再也不像幼时那样易发病就毫无知觉,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开始发作,一个人静悄悄的躲起来,忍过那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他看过发病时候的自己,是那么丑陋不堪,在后来的每次发作,他都会想起皖宁以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而他,居然还咬伤了她。
他再也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他。
他扯着自己那唯清明的一线思绪,紧紧的盯着那门缝。
皖宁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再靠近。
少女的声音是轻松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好的,九章哥哥,皖宁就在这儿等着你。”
陆九章那紧绷着的心瞬间落了回去。
以前发病的时候,没有知觉,只在开头痛过那一阵,再次醒来,便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有了理智,有了知觉,便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那每一刻的痛苦。
可是,无所谓,他情愿自己去承受痛苦,也再也不愿意在毫无知觉下,伤害到他人。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疼痛让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片黑白的斑驳影子,连看都看不清。
然而门外,唯有皖宁带着春风般轻快的声音吹入他的耳朵里。
“九章哥哥,我给你准备好多花儿,待会儿你出来,你可不许不要。”
“今天天气真好呀,你猜猜刚才我看到了什么,嘿,刚才一个进士接了香囊,结果顺着那香囊一看,却是一位彪悍的大汉,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觉得琼林苑的东西肯定一点都不好吃,家里还炖着一只老母鸡,就是周嬷嬷放了黄芪,一股子黄芪味儿。”
“我今天经过西市,看到一位老板挂在那里的铃铛,我应该买回去的,给我那马儿戴上。”
“九章哥哥,你穿红衣服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
他脑袋浑浑噩噩,想要张开嘴回应一下她,然而怕一张嘴,便忍不住那份痛意,只能闭着嘴。
他想,皖宁妹妹没有不开心,那就好。
再等等,他快好了。
然而他却不曾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女,嘴里说着轻快的话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泪水却一滴滴的滚落。
她抬起手,擦了擦,又继续说着话。
九章哥哥很痛,她听到他那忍耐的错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凌乱不止。
可她什么忙也帮不了。
她也知道,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的他这个样子,小的时候他被打了,早晨都背对着他,不愿意让他看到他那满脸的淤青。
她只能这样陪伴着,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给他说说话,她说就好,她向来是有说不完的话。
明月在巷口看着,也眼睛红红的转过了自己的眼,然后愤愤的看着那黄榜。
要是她一个人,她就将那黄榜给撕了。
什么狗屁黄榜!废榜一个!
皖宁立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里面的呼吸声平缓了下来。
她还是当做不知道,继续说着话,然而声音却放轻了。
又过了半晌,里面传来陆九章平静而微微沙哑的声音:“皖宁妹妹。”
皖宁问:“九章哥哥,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陆九章的声音响起:“嗯。”
皖宁打开了门。
陆九章平静的立在那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此刻天色已暗,四周悄然无声,唯有角落里那一盏灯笼,映照出少年那苍白的脸色。
皖宁笑着看向陆九章。
陆九章的心口一窒,垂下眼眸:“抱歉,皖宁妹妹。”
他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做到那样好。
皖宁握住陆九章的手:“不,九章哥哥,你就是最好的,没有谁比得过你。周嬷嬷的老母鸡怕炖化了,走吧,咱们回去喝鸡汤。”
少年被冷汗湿透的衣衫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
然而所有疼痛悲喜,仿佛都融化在了她的手心里。
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那样一句,咱们回去喝鸡汤。
他人的花团锦簇是他人的,他人的举杯庆贺也是他人的。
只有此刻是二人的。
陆九章的名字在会试期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