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专理天下罪案,不过一般只管涉及罪行十分严重的案例。
涉案之人罪责有杀头之过的,才会经由各地衙门梳理案情,整理明细之后,上报刑部纠察核准。
一旦刑部这边核准,签字盖章,那么案件就算基本定论,难有再翻案的可能。
当然,大周虽立国不到二十年,也有上京拦轿告御状的说法。
太祖皇帝天元七年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当时也是正值隆冬,太祖皇帝和往年一样,在庆丰节这天亲自离开皇宫,到皇城郊区的皇家田所冬耕。
拦轿告御状的人,就是在太祖皇帝前往皇家田所的路上拦的轿子。
最后这案子太祖皇帝亲自过问,替无辜之人沉冤昭雪,同时属地官吏上下共有二十三人被问责。
在当时,这件事在全天下都传为假话,大周百姓无不称颂太祖皇帝。
除了太祖皇帝被拦架告御状之外,先仁圣太子也曾数次遇到过同类的事情。
不过这些大抵也只是个例,正常情况下,大周各地发生的严重罪案,最多也只会走到刑部这一步,就会尘埃落定。
太祖皇帝日理万机,本来政务就十分繁忙,自然是没有那么多功夫再去管刑罚一事。
桐县马巧儿的案子能传到太祖皇帝的耳朵里,本身便已经是极为稀奇的了。
林安在旁边一听就知道,这事儿刑部恐怕早就在折子里写明上奏给了太祖皇帝,只不过太祖皇帝没有批示,所以直到今天才还在尚书省争论。
只是看来,太祖皇帝其实是早有答案了的,至于为何故意没有批示却不得而知。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安内心的疑惑,太祖皇帝转过脸道:“你心底是不是在想,皇爷爷既然清楚此事,为何不给刑部批示,还让他们在尚书省去吵该怎么定论?”
“孙儿有点好奇,马巧儿的案子就孙儿在尚书省所听所见,案理十分清晰,似乎没有必要如此难以定夺,或者这里面还牵扯到其它什么,是孙儿浅薄未曾发现的?”林安老老实实问到。
“马巧儿军户出身,他父亲马老六本是南直隶军屯老卒,因战伤丢了一条腿退役回家,夫家是军屯武官之家,本来算是一桩良缘。”
太祖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坏就坏在,马老六原先在战场上有一窝子兄弟,全都战死沙场,只有马老六活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兄弟也是桐县人,家里剩下一个幼子无人托付,临终之前交托马老六,马老六把那娃娃接到自己家抚养长大。”
“马巧儿与这娃娃从小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因为马老六无子,前年北莽侵犯,朝廷起兵,马老六军户没有人顶上位子,这小子倒算是识恩情之人,便主动领了军令,随军出征。”
“后来马巧儿夫家找上门,让马老六按原先约定,将马巧儿送去做童养媳,马巧儿誓死不从,那家便仗势欺人,以马老六和在军中的义子性命为要挟,逼迫马巧儿就范,马巧儿无奈之下才嫁去了夫家。”
“谁料她才去不就,夫家家主便死在了草原战场上,夫家主母便认为马巧儿是个不祥的扫把星,对她多有欺凌辱骂。”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多,北边的战事结束,有书信传回,那小子在战场上勇猛杀敌,屡立战功,提了伍长,将此喜讯传回,准备回来之后便迎娶马巧儿。”
“结果这信让夫家主母发现,便将她关起,而夫家那个小娃娃又感染恶疾,人世不久,于是就准备等到幼子病亡之后,将马巧儿活葬相陪,马巧儿得知之后,这才奋起杀人。”
林安听到这里,心底忍不住替这马巧儿感到惋惜。
太祖皇帝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到:“此事难点在于,若按照大周律,马巧儿杀夫灭门,罪连亲族,凡是她的亲族,都要为此获罪,罪责由亲疏关系不同而不等。”
“马老六养的那个义子,也在此列当中。”
“若单按律法来判,那小子少说也是个发配的罪过,但是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功不少,累功提到了伍长的位子。”
“要是因为这个事儿而获罪,显然是不公平的。”
“皇爷爷之所以没有至极给刑部批示,就是想看看刑部那些人,对咱大周有功的兵卒,有没有宽仁之心,能不能处置公正。”
“要是连这点事他们都分辨不了轻重,不能做到处置公允,那大周天下芸芸百姓的案子,他们还能分辨得清了?”
闻言,林安心中这才明白。
原来太祖皇帝故意不批示,实则是在借这个案子,考察刑部那些官员。
帝王权术,果然是存在于方方面面,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中了招。
想到这里,林安起身拱手道:“皇爷爷英明。”
“你小子不会在心底骂你皇爷爷吧?”太祖皇帝眯了林安一眼道。
“孙儿没有。”林安立即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