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黛玉的话，眉庄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从小跟着父亲学了四书五经，对女德、妇言、妇容、妇功也是铭记于心，但最近不知为何，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来。她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正用小银勺子搅拌着桃粉缠枝白海棠瓷碗里红枣牛奶燕窝甜汤的黛玉，然后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上下反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小主，卫太医刚刚才嘱咐过，让您少摸些肚子呢。”采月刚刚收拾完棋盘，连忙转身走过来，拉住眉庄的袖子说道，“这万一不小心，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您自己吗？”
“是，是我忘了。”眉庄赶忙放下手，将手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在采月的帮助下挪动了一下身子，往旁边的粟玉云丝软枕上多靠了靠。
黛玉抬起头来，看着一边的眉庄和采月，一双水眸满是疑惑：“方才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怎的有了这样的嘱咐？”
采月把另一侧的软枕塞到眉庄的腰下，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闲着：“淑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是咱们小主这段时间总是紧张肚子里的龙胎，一紧张就会忍不住要伸手摩挲肚子两下。卫太医特意叮嘱了，六七个月的时候总是这么摸肚子会刺激胎动对龙胎不好，等到月份再大些更是容易让龙胎偏转方向。若是到时候龙胎转了方向不能正常落到骨盆里，小主生产时候可是要受大罪的。”
听着采月一字一句地说来，黛玉的脸色已经带上了几分嗔怪，两弯柳叶眉都竖了起来：“眉姐姐这是要跟我生分了吗？怎的出了这样的事儿拖到今日才告诉我？”
眉庄在采月说的时候就在暗暗拽着采月的袖子，希望可以阻止她，可没想到采月还是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果然不出她所料，黛玉听着便变了脸色。她有些心虚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忙对着黛玉伸出左手：“妹妹说的哪里话，这不是你刚封了妃，宫里的大事小情自然是不少。虽然你忙着不方便过来，可菊清也是基本上隔一天就过来一趟，今儿带点吃的明儿带点用的，就连孩子的肚兜都做到可以用到两岁的，我这储秀宫都快给你的东西塞满了。我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专门告诉你一趟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看着黛玉的脸色逐渐变得冷凝，眉庄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快成了蚊子的哼哼声。两人虽然是入宫后才有了姐妹之情，可这么多年下来，对于彼此也算是了解，眉庄也知道黛玉这副样子怕是真的动了气，忙换了个讨饶的语气：“好妹妹，都是姐姐的不是。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的。真的，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有什么事情定然第一时间让小施去你的永寿宫跑一趟。”
黛玉浅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姐姐要是真的能有这份心，我也才算是阿弥陀佛呢！就凭着姐姐和我之间的情意，若是姐姐出了事，别的事儿都得往后稍稍才是。更何况如今姐姐有了身孕，自然是应当万事小心的摆在前头的，何况只是个所谓的妃位。”
眉庄用手虚握了握黛玉的手指，随即把右手也覆到了黛玉的手上。因着如今有孕，眉庄早已不用那凤仙花来染指甲了，只有那长得慢又留的最长的小指的指甲尖上，还残存着些浅红色的印迹。她微微颔首，发髻上的紫珍珠步摇流苏就垂在了她的右脸颊一寸处，颤颤得晃动着：“我知晓妹妹的心意。只是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一是担心这孩子，二也是为着自己为何生出这些想法而担忧。”
黛玉伸出手，轻轻地将眉庄腮边的步摇整理好，然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地说：“这第三点，就是那天在景仁宫见到了莫愁娘子，你心里可能产生了一些感慨和想法，但又担心说出来会伤害到我，所以才会有些刻意地躲避我，是不是？”
眉庄抬起头时，眼中早已泛起了水光：“是，妹妹，你果然是个绝顶通透的人儿，我的心思真的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叹了一口气后，眉庄又再度开了口：“我那日见她憔悴至此，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可她到底当初也是伤了明煦的身子，也伤了你的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里，她并不无辜，哪怕在甘露寺孤苦一生也该是她应得的。可那天若不是因为她，你的事儿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过去。毕竟就如妹妹你这般时常会看些西洋书籍的人，都不知晓这西洋语言和我们大清语言有这么大的差别。若是没有人发现皇后设下的这个陷阱，怕是你和护着你的我，都要大难临头了。”
“姐姐，难道在姐姐眼里妹妹便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吗？这世间万事，想要一码归一码，也终究是太难了。我怨莫愁伤了我和明煦，也谢她终究是多说了几句帮我保下了我的清白。”黛玉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着眉庄擦拭掉脸上的泪珠，擦着擦着，自己的眼圈儿也是红了。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姐姐已经让人拿了储秀宫的牌子，以给龙胎祈福的名义去了甘露寺。这几日，我也一直在等着姐姐主动开口和我提这件事儿。”
“好妹妹……”
厚重的墨绿色门帘被掀开，一卷冷空气转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