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几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收拾干净,又走了出去,只留下床上的女尸。
陈小白仍僵直跪在地面。
时间太久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
真的有人盯着他吗?
或许是只小野猫,不小心走错了地儿了呢?
他故意扭扭头,被窥视的感觉猛地放大,就像沉寂的湖面突然剧烈冒泡。
他不敢动了,就这样像一个木雕,跪在地面,眼眸轻阖。
他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六岁。
是什么时候发现这身体的奇怪的呢?
七岁那年和巷子里几个伙伴一起捉迷藏,捉迷藏分鬼和人,游戏开始,人可以躲到这条街的任何地方,而鬼要在二十息世间后才能开始找人,找到,就算这个人已经被鬼杀了。
而他陈小白,恰是鬼。
几个孩子嬉嬉闹闹,他蒙上眼,数着时间,周围很热闹,打铁的声音,小孩儿说悄悄话的声音,妇人笑骂的声音,都在他的耳里。
他勾着嘴角,知道今天又是鬼赢了。
突然,奇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有液体在汩汩流动。
还有残忍的说话声。
“你不该泄露大人行踪的,兄弟,下辈子再见了!”
是刀子割破血肉,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
隔了一条街,他听到了凶神恶煞,杀人的声音。
他小脸煞白,顾不得躲藏的小伙伴,一溜烟跑回了家。
于是,陈小白这只鬼,没去找任何一个人。
几个伙伴有的躲在打铁匠铺子里,有的躲在摊贩木板底,激动紧张等着被鬼抓,就这样硬生生躲到了月上柳梢。
打铁匠关了门,摊贩收了摊,几家父母匆匆忙忙找来。
陈小白太恐慌了。
这个世界,和他以前的世界不一样的。
人可以随便杀人。
要是他的能力暴露出来,会不会被当做妖怪烧死。
再后来,除了耳朵,他还发现自己的眼、鼻、感、触,五感远超他人。
他可以看到常人难以看到的细微动作,一只细小的蝇虫,一抹细微的刀伤。
他可以闻到别人很难闻出的味道,一道酒茶的飘香,一点朱红的脂香……
可惜了。
这些东西并不会改变什么。
他仍是奴籍,母亲仍然病重。
他还是一个穷鬼。
可怜,可叹,万般皆下品,唯有钱最高。
“邦——邦邦邦——”
“丑时已到,丑时已到——”
更夫洪亮的声音在暗夜显得清晰无比。
声音由远而近,又向远方荡去。
陈小白扭过头,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渐渐消失。
他又麻木地等待了一刻钟,彻底没了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窥视感,终于如释重负地站起身,长吁一声,吐出一口浊气。
而后熟练地走近床榻,抚平百香狰狞的双眼,接着折叠、翻转、滚动,像是裹卷饼一样,动作一气呵成。
“命薄如纸,终究是抵不过命。”他叹了声气。
半僵的百香与鲜红的被衾混杂为一体,被陈小白抗在肩上,带出房门。
然而,令陈小白完全没料到的是,转身瞬间,被衾中的那双眼睛猛然睁开,血泪滴滴落下,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都融入夜色中。
……
今日上半夜是张大壮当值,更夫这差事虽说俸禄低,但胜在长久,足以全家温饱。
冬夜萧瑟,从城头出发一路叫唤,到了城门,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会在外面逗留,但他竟真切地看到一个人影。
这人穿着一袭宽袍长袖,其上绣有精美的云纹和凤凰图案,仿佛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衣襟上有一排银质钮扣,闪烁着微弱的月光。
而这人,飘飘乎如鬼仙般,在冬夜间若隐若现。
他手持火把,凝视着天空中的斗柄星。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今日喝了些小酒,是自家婆娘酿的杂粮酒。
酒壮怂人胆,张大壮硬着头皮大喝一句:“谁?!站那儿干什么?!!”
像是想恐吓对方,又像是为自己壮胆。
话说到此,张大壮气势汹汹地走上前。
无人回应
凉风拂过,张大壮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城门下空空如也,没有人影,眼前只有一个空洞漆黑的城门,上面大大的凉州城三字让他的心寒了又寒。
他娘的,真遇到脏东西了。
还有这脑袋有包的官家,州府大人最近竟取消了夜晚站岗的差事,一众官差落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