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琮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他没有喊人, 但也没有让开位置,让乌斯进门。
“你的胆子很大。”他实事求是道。
“这个世道,老实人早就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乌斯左右看了看,忽然用一种恍然大悟且十分欠揍的语气, 轻快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安排在周围的那些护卫,那放心吧, 都还活着呢。”
他收回目光,微微笑着与霍琮对视。
要说恶意,乌斯对霍琮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也有自己不得不来的理由。
两人注视着彼此, 眼底具是一片冷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养母在竹藤椅上, 支起半边身子问道:“儿啊, 是陛下来了吗?”
“不是, ”霍琮身形动了动,缓和了语气说道,“是这附近来借工具的邻居。娘,您先进屋去吧,这边我来招呼就行。”
养母不疑有他,拄着拐杖站起身, 慢吞吞地往屋里走, 边走边低声念叨:“明明算出来的是今日不宜见客, 哎, 看来是真的老了, 脑袋不灵光了。”
“算卦相面, 我也懂些, ”乌斯的视线掠过她的背影,“可惜,精通此道的人,却唯独算不清自己的命。”
霍琮:“你若是想要找人闲聊,不如同我一起去一趟镇抚司。”
乌斯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不为其他,只是想让你转告宫里那位一句话。”
“什么?”
“有人想要他的命。”
霍琮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若是想要他死,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乌斯语调冷淡,“在离开草原前,母亲逼我向长生天发誓,说他生来魂魄不齐,神智有损,叫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
他垂下眼眸,自嘲地勾了一下唇:“不过这些,他清醒后,大概早就已经忘记了吧。”
霍琮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侧身让开了位置。
“我不能待太久,”乌斯大步走进院内,毫无顾忌地坐在了那竹藤椅上,又随手摘下斗笠放在一旁,“我身边一直有眼线盯着,这次若不是偷了些她调配的迷.药,我也没法摆脱她来见你。”
霍琮:“谁在监视你?”
乌斯略显焦躁地拧起眉毛,双手交叉绞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既然来找我,又不愿说出真相,”霍琮一针见血道,“是那人权势太大,还是根本就是我身边认识之人?”
“兼而有之。”
乌斯低声道:“我能当上黄龙教的教主,还要多亏了一个人的帮助。我只见过他一面,当时我被人牙子卖给黄龙教护法,成了炼丹用的祭品,他看到了我的长相,便问了我的身份……然后当场提剑杀了老教主,扶着我,一步一步坐上了教主的位置。”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他的真实身份,但那天他戴着面具,后面与我联络又只派中间人来沟通,因此至今不知是谁。只知道他个头不算高,体型富态,心思深沉、富可敌国,为了那个位置,至少筹谋了二十余年。”
霍琮皱眉:“他是郦家宗室?还是哪位世家家主?”
他想了一圈各地藩王豪族,暂时找不出有哪一位和乌斯说法相印证的,不是废物蠢蛋,就是残暴不仁贪婪成性。
唯一一个最有可能的,通王,早就被他一箭送去西天了。
难道说,是西北王昆世?
可霍琮实在没法把“心思深沉”这四个字,和一个动不动就在宴会上问候通王老母的粗犷西北军.阀联系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幕后主使就在这些人选之中,只不过对方从前一直是以假面示人罢了。
“不清楚,”乌斯摇头道,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残忍弧度,“数年前,先帝驾崩之际,我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到几乎不能起身,隐忍半生的机会,就这样被严弥钻了空子——真可惜,怎么就没把他气死呢?”
霍琮盯着他:“若是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他对你也算有恩,你却只盼着他死?”
“我不是盼着他死,”乌斯阴沉道,“我是盼着他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他用五指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剧烈喘了两口气,忽然咧开嘴角,吃吃地笑了起来。
霍琮看着乌斯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和脸上近乎癫狂、既欢.愉又痛苦的扭曲神色,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他用火麻控制你?”
乌斯喘了一会儿气,来不及回答,突然猛地起身冲到霍琮刚打好的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囫囵咽了几大口,这才把心里那股燥热勉强压了下去。
他俯身撑着水缸两侧,水珠顺着瘦削下巴流淌而下,模样狼狈不堪,暗淡光线下,与郦黎有几分神似的侧脸乍一看,确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