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亚平静地开口:“谢谢您。”
卢克里修斯一怔,似乎对西莉亚的镇定和礼貌感到惊讶,不由抬头看向她。
西莉亚顺势瞧清了他的脸容。
圣殿骑士的五官堪堪褪却了少年人的青涩,利落的线条给人以冷静沉稳的印象,神情却显得拘谨局促。他深翠的眼睛只向她一瞥,便掩在了与发丝同色的金色眼睫下,但眸中闪烁的光辉却长久地驻留在她视野中。
金发骑士低垂着脸庞,有些急促地说道:“您不责怪我已是最大的恩典,我并不配获得您的感谢。”在圣女面前,卢克里修斯显然很紧张;即便明白应当趁机多说几句讨人欢心,他却只是隐忍地抿了抿薄唇,用沉默等待西莉亚的下一步吩咐。
西莉亚眯了眯眼,转而冷静地问起情况:“内城还有多少守军?”
骑士因为话题的转换稍放松了肩背,语调再次变得低缓而沉着:“十分抱歉,法兰西守军的状况我并不清楚,但我前来时他们正在向北城撤离、准备反攻。驻守圣城的修道会中骑士共三百人,现在还有一百人左右在神殿周围抗敌。”
这是一个比西莉亚预估的要高的数字,她不由讶然地抬了抬眉毛,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名满四方的圣殿骑士团,敌人都攻进了内城还能顽强抵抗,以一敌十的说法看来并非妄言。
“您也应当知晓,我方在加利利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所幸英格兰狮心军团绕路先行,并未遭难。援军预计会在明日抵达城下,与剩余守军共同驱逐摩洛教徒。”谈及军事,卢克里修斯的态度自然了很多,神情自信而冷静;他甚至抬眼观察西莉亚的反应,以便适时作出更多说明。
西莉亚一颔首,脸上露出嘲讽而了然的淡笑:“狮心王肯定会趁城破后异教徒狂欢时发起进攻,法兰西的那位陛下也是相同的打算。”
换句话说,锡安内城的神殿已然是任人鱼肉的诱饵。十字军的反攻要在圣城神殿沦陷后展开,而那些正在拼死一搏的圣殿骑士都是弃子。当然,诱饵最肥美的一块自然是圣女西莉亚。如果刚刚卢克里修斯没有赶来,西莉亚被摩洛教徒俘虏至敌营,也许她真的会成为激起十字军悲愤动力的伟大殉道者。
那么这位圣殿骑士又有什么目的?西莉亚眸色微微转冷。
金发青年讶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如同见了强光般飞快地垂眸:“正是如此,因此请容许我护送您暂时离开神殿。”
西莉亚一愣,立即答应:“好,”她看着金发青年愕然的样子弯了弯眼角,揶揄道,“还不快起来?被人追上了就不妙了。”
圣殿骑士震了震,起身的动作不复刚才行礼流畅,露出些微的狼狈。他取下门柱上的一根火把,目光在余下的那根上停驻片刻,回眸看了西莉亚一眼。
她立即会意:“我来拿另一根。”
卢克里修斯明显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将火把递到西莉亚手里。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口中嘱咐着:“请您小心,不要被火星烫伤。”
“谢谢。”西莉亚接过火把,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相接。近在咫尺的火光倒映在两人瞳孔的深处,明亮得令人心动神驰。
摇晃的红焰兹兹崩裂出几颗火星。
卢克里修斯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手掌覆在了西莉亚的虎口上方,挡住了下落的火焰碎屑。骑士冰冷的护指下是柔软的羊皮手套。他的手掌与西莉亚的肌肤短暂相触,青年的体温直透过来,令她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星火在他纯白的甲胄上滑过,弹出一个流丽的弧线,迅速湮灭。
西莉亚已经回过神,从容自若地仰起脸与对方眼神相接。她的眸色很奇特,浅灰的虹膜在火光照耀下隐隐偏紫。峰顶积雪笼在薄暮斜照的阴影中便是这种颜色,冷漠而神秘,一不小心便会看入迷。
卢克里修斯凝滞须臾,几乎是慌乱地松手后退。他转过身,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微微紧绷的声线却欲盖弥彰:“请您跟紧了。”
过去几日来沉沉压在心头的窒息感猛然一扫而空,西莉亚忍住笑跟上去,心想原来作弄骑士还有减压效果。
火光不足以彻底驱散黑暗,西莉亚只能依稀分辨出四周布满了高耸的石柱。不住有水滴从高处落下,叩在地面浅浅的积水上叮咚作响。门洞后的砖石平台略微高出地面,从两旁的石柱正中一路延伸,没入未知的黑暗深处。
拿着火把在黑暗中行走无异于暴露自身。西莉亚唯恐有什么人潜藏在暗处,不由全神戒备。但走在前面的圣殿骑士却显得很镇定,甚至还主动出声解释:“这里原本是神殿的地下水库,直接通到城外,已经荒废多年。”
他顿了顿,放缓了步子回眸看了西莉亚一眼,适时地宽慰道:“请您放心,来时我封死了神殿与这里的通道,异教徒绝不可能追到这里。”
那么这位卢克里修斯爵士又是怎么知晓这条路径的?
西莉亚没有问,只是点头并附送一个微笑:“有劳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