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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歌(〇三)(1 / 4)

第37章夜半歌(〇三)

归家来听小丫头说起时修来过,西屏想着他脸上给猫抓的伤还没好,便走到卧房里翻药膏。半日翻找不见,自从姜潮平过世后,再用不上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知给丫头收去了哪里。

因问嫣儿,嫣儿进来,在榻上两个堆着的箱笼里找出个匣子,“奶奶那些药膏好久不用了,我就收进了箱笼里,今日怎的想起来找它?”

“狸奴那日给猫抓了还没好,你没看见他脸上的伤?”嫣儿想起来,是一边脸颊上有一长一短两条血痕,贴在他那脸上,并不觉得丑,反而显出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所以都不曾当回事。

匣子里好些小瓶子,治烫伤的,跌打伤的,拳脚伤的,利器伤的,应有尽有,西屏翻着,像翻检从前的日子,没有一块好地方,能想起的只有那些琐碎的疼痛,东一点西一点的,裹在衣裳里,无伤大雅。

如今总算叫她忍过来了,她心里有种松快的情绪。嫣儿窥着她微笑的脸,也想到从前她和二爷过的日子,替她缓了口气,笑道:“奶奶自从江都回来,像是有些变了。”

“是么?“西屏不以为意,“哪里变了?”“变得爱笑了。”

“我从前总是苦着脸?”

“倒不是,只是奶奶从前笑也笑得敷衍。为这事,还和二爷吵过架,您忘了?我看着都替奶奶觉得屈?”姜潮平总说她对他是言不由衷笑不由己,一看就不是真心。因这缘故,三天两头寻着由头来骂她打她。他打人专挑人家看不见的地方打,也不会下十分狠手,只要她半疼不痒,靠侮辱她来成全他微薄的自尊。

嫣儿虽是她陪嫁来的,但和她相处的时日与姜家的人相差无几,所以谈不上什么私人的情分,她从前也从未帮她说过话,一见姜潮平发火,就远远躲开了。如今再说这样的话,真是没意思。

西屏只是笑笑,“那些事我都要忘了,你还替我记着做什么?”

她握着小小的青花瓷罐子到晚凤居去,院子里清清静静,那三姑娘趴在吴王靠上晒着太阳打盹,红药坐在旁边做些针带,小丫头犀园不知哪里逛去了。

她刚轻轻走到廊下,时修就好像在睡梦中听见她的脚步声,冷不丁睁开了眼。走到外间,透过窗纱一瞧,果然西屏在廊下坐着和红药说话呢。

他正要迎出来,却听西屏说:“鞋底子我替你做吧,我纳鞋底子纳得最好了。”

红药推辞道:“他又不急着穿,不过是我闲着没事才想着替他做双鞋。”

“我横竖也闲着没事。你做鞋面,我做鞋底,不是都省事了?”

她要替他纳鞋底?他在门内听着,心下喜滋滋的。又听见西屏嚷道:“你这猫,快下去!裙子给我踩脏了。”他适才走出去,反正她爱摆长辈架子,他便调侃,“六姨去吃酒,一去就是大半日,外甥的饭食就不管了?怎么对得住您的姐姐姐夫?”

西屏见他内眼角睡得红红的,黑瞳仁嵌在大眼眶里,大眼眶嵌在白白的脸上,额前坠着几丝睡散的头发,神色透着点狡猾。忽然使她想起今日所见那丁大官人,看来奸相和“奸相”还是不一样,有的人奸得让人作呕,有的人奸得似乎可爱。

她不由自主地垂下脸去,假装不睬他,好引他来逗她。果然时修以为她生气,不敢玩笑了,走过来蹲在她跟前,歪着脑袋瞅她,“想必是那丁家的酒席不好吃?怎的不高兴了?”

西屏冷声道:“先去把你的头发梳好吧!谁理你。”他非但不去,也一屁股坐在旁边,随便把碎发往脑袋顶上捋,“我有正经事问您,姜丽华在世的时候喜欢唱曲?”西屏对着他两眼一翻,“你还不死心?五妹妹就算是寻短见,衙门也查问不着,你管这闲事做什么。”时修向院门口瞥一眼,不见有人,才道:“我看这姜丽华死得有些蹊跷,否则,不会有冤魂作祟。”西屏诧异,“冤魂?难不成你也撞见鬼了?”他神神秘秘地一笑,反问:“您想不想看鬼?”“你真撞鬼啦?”

红药说给她听,原来昨天夜里,不知哪里有人在唱小小曲,红药本来初到姜家就睡不大好,迷迷糊糊给那声音唤醒,以为是做梦。细细听来,又不像,那声音隐隐约约,随着细风飘飘渺渺,不大真切,也辨不清方位,好像就在人背后唱着。

她猛然回头,后面不过是一堵墙,给冷冷的月辉照着,惨然灰淡。她打个激灵,忙点上蜡烛,直奔到卧房里叫时修。

时修迷迷瞪瞪爬起来听,那声音却又断了,“是你做梦了吧?”

红药也疑心是做梦,正擎着灯垂着脸回想,倏然听见两声嬉笑,是个俏皮的少女的笑声。时修也听见了,陡地醒了瞌睡,忙走去推窗查看。廊下,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只夜风挹动着墙头的树枝,沙沙作响。“你把灯吹了。”

红药吹了灯片刻,又听见在哪里唱起来,一副少女的嗓音,如泣如诉,凄凄哀哀,唱得词囫囵不清,听得她不寒而栗,“真不像人的嗓子,哪有这样的声音,似近似远的,莫不是真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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