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时分,古老教会的钟声当当的敲过九下之后,一辆银色的马车便从贝思洛德的东门驶入,向着特殊的方向驶去。
身着黑色正装与兽皮大氅的夏尔拉开身旁的隔帘,从马车的玻璃向外看了一眼,青石砖铺成的街道正逐渐变得宽敞干净起来。
在夏尔小时候的记忆中,那时的贝思洛德还只是帝国东境的一座偏远小城。
街道上总是弥漫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秽物随处可见,垃圾与杂物乱丢,一下雨,脏水便能轻易的淹没整个街面。即便是内城的富人区也远远不能谈得上干净整洁,最多也就是能落落脚而已。
然而乱扔垃圾与随地大小等行为在两个十年前便突然就被视作了一种低劣的罪行,情节严重的时候还会被处以数额不菲的罚金。
人们暗地里抱怨大人物们又想了一种新法子来从他们口袋里掏钱的时候,清扫街上的垃圾突然成了一件报酬丰厚的工作,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系列他们从未听过的所谓修建计划,全称好像是什么“管道排放工程”。
只用了一年时间,人们出行的时候就不用再穿着加高了鞋跟的鞋子了。
这样的事情并非特例。
如果贝思洛德的居民尝试回望他们过去生活的二十年到三十年,他们很容易就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面上不再有人或牲畜的排泄物;去往其他地区的道路不再颠簸得让人屁股生疼;面包房售卖的黑面包中,麸质和沙子减少了五到七成;制作衣物的布料变得柔软,颜色与种类也在逐渐丰富。
生活似乎终于展示了自己仁慈而充满希望的一面。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年轻人很快便将拉帘重新拉上,心中却回想起了刚刚不经一撇中看到的一幕:
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举着酒杯站在高楼上俯瞰下方,她的仆人从下方鱼贯而出,将垃圾倾倒在指定的临时存放区。
垃圾刚刚被扔下了几十秒钟的时间,便有一群面色蜡黄的孩子冲上去,像是寻觅着珍宝一样的用手翻着那些秽物。
于是那名女性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高傲得像是个国王。
马车很快便越过了这条街,街角的十字路牌上篆刻着它的名字“西斯提斯第一大道”。
夏尔要去的地方是图塔克斯广场,一个令本地居民谈之色变的地方。
马车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便能注意到,周围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少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带着尖帽穿黑袍子的人。
这些人往往行色匆匆,举止古怪,不是抱着奇形怪状的物品念念有词,就是抱着两个巴掌并起来那么厚的大部头书籍四处穿行。
再往前一段路,马车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道路两旁络绎不绝的帐篷与小摊使得进入广场前的道路只允许人步行通过。
叫卖声络绎不绝:
“齿轮,齿轮,上好的齿轮,一个银币一打,买十打送一打!”
“想参加机械展览会吗,来看看比斯文大师手工打造的玻璃试管组吧!”
“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面包加热机’,有了它你可以一整天都吃上热面包!”
同样穿黑袍带尖帽的人大声攘攘叫卖着,试图挽留顾客的青睐,不时还和停下来查看商品的路人讨价还价。
夏尔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魔幻的一幕。
就好像一个正常人走进了酒吧后巷,却看到了一群骑着扫把拿着木头棍子的人在天上飞来飞去一样,也难怪贝思洛德的普通居民将这里当做是疯子和偏执狂的集中地。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混乱无比,仍有一群人在努力的维持着秩序。
与黑袍尖帽的人相比,这些维持秩序的人的穿着就显得正常的多。
他们普遍穿着类似于警备队的红色制服,分成两列行进,这样左右的摊贩他们都能顾得上。
领头的也是个年轻人,戴着手工制作的眼镜,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的样子,左右肩与腰部被三条皮制的背带束住,背带上有工匠协会的标志。
这个年轻人每走一步就从声带中压榨出最大的声音向人群宣传道:
“机械展览会召开在即,来往人群众多,请各位工程师带好自己的学徒,若发现有走失者,请立刻联系协会”
“请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不要在公共场合做出危险行为。”
“发现失窃或诈骗行为,请立刻联系警备队,协会无权进行执法。”
……
他走了几十步,口号没有一句重复的,就差没有跪下来请求大家行行好,不要给协会添堵了。
奈何这个年代,学工程和教工程的都是极富有个性的人,大家依旧我行我素,将这些劝告全都当做耳旁风。
只有那些帐篷和摊子上的人还知道要给地头蛇一个面子,再怎么也会在口头上应付几句“知道了”。
夏尔经过最初的错愕以后,也很快回过神来,饶有兴趣的边打量两旁的摊贩,边向着那个年轻人而去。
工程师们虽然极富个性,却也不是傻瓜。
只看夏尔那一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