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老大不愿意地捏起了处方,出了门诊室。许多心头微松,不让她掏钱意味着事件定性,她没有责任。学校里头又没监控,万一真扯起皮来,她找谁说理去。她再是好学生也不过是个学生,吴老师怎么说都是陈主任的同事。到时候为了学校的荣誉名声,事情会被扭曲成什么样都不好说。
将一切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她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可惜她放心的太早了。一会儿就有个中年护士拿着处方皱着眉头进来,一脸尴尬的笑:“王医生,你看这个,那个女的非得只拿两种最便宜的药。我不同意,她还要跟我们闹。”
吴老师脸上涨的通红,气急败坏地追过来:“你这护士怎么回事,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过是剩下的几种药我家都有。”
许多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然后又转头看陈主任,轻声道:“老师,你别觉得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初二的思想政治书里面有教法律呢。”
吴老师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你这学生怎么回事?说这话什么意思,威胁老师是不是。张老师我不是说啊,学生除了学习以外还要加强思想教育,尊师重道懂不懂!”
许多低头不吭声,等她发泄完才慢慢抬起头,声音依然没有提高半点儿:“老师应该以身作则。”
陈主任见不像话,训斥道:“小吴,赶紧的,去把药拿了。人家王大夫也不闲,还等着药拿过来教孩子怎么吃。”转头又哄许多:“许多啊,老师都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不要太急着上课,身体养好了才有革命的本钱嘛。”
许多看着陈主任,静静的,就是一言不发。
门诊外面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婧背着书包,连头发都跑散了。一见许多连忙奔上来扒着她的肩膀焦急地四下看:“伤了哪儿啦?他们说你人都站不直了。呜呜呜——多多,你别吓姐姐啊。”
许多没有退缩,而是直直盯着外婆:“那有没有嫁到别人家的女儿,还得拿钱回娘家的说法。”
上辈子外公去世前似乎清醒了一些,将一辈子的积蓄留给了外婆。由家族里最受尊重的舅公作见证,以后外婆的生活费用就从这笔钱里支出(当时当地的农村老人保障已经初具规模,看病有农保,每个月还给老人发生活补助也就是所谓的老人钱,外婆生活开支有限)。家里的财产,外婆百年之后由儿子继承,外婆其他支出也由儿子来承担。
结果外公的丧事,许家掏了一半钱。舅公都说尊重外公的遗愿,不用许妈来赡养外婆了。许妈却极其硬气地表示,她妈妈的赡养费用,她家不会少掏一分钱。
后来那张存折由舅舅拿着。许妈可有骨气了,当真一分钱没少掏。
许多好想呵呵啊,她妈真是她家的女王啊,她凭什么代表许家来拍板。
谈付出了就男女平等,谈收益了就是按照传统来。双重标准,真大的脸儿。
许多没理睬舅妈跟外婆,而是转向一言不发的舅舅:“舅舅,你的生意又差钱了?”
舅舅脸色尴尬,欲言又止。最后这场家庭聚会不欢而散。
许妈回家后就翻出了那张八千块钱的存折。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个名词“农转非”非常红火。拿了非农户口,吃上国家口粮是身份的象征。初二思想政治书上还有个先进人物民警的典型事例,说他为成千上万的人办理了农转非手续,却没有以权谋私将自己的妻子从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
许婧上的卫生学校可以给学生办理“农转非”手续,费用是八千。现在许妈打的就是这笔钱的主意。
她跟许婧商量:“现在你爷爷生病要开刀,这钱是救命钱,这回办不成农转非,等你以后毕业上班了也可以办理。”
许妈自诩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就许家其他人的感受,许妈的道理是单方面输出,对方必须接受,否则肯定就是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后来动不动被喷的许多都麻木了,冷漠地怼回去:“良心这种东西,你生我时可能忘了塞进我身体里头了。在你心里头,我什么时候有过良心啊?”
许多清楚“农转非”这种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早就该丢进历史的垃圾箱了。上辈子她姐读技校时,就办过这种手续,也是八千块。
她妈后来老拿这事挂嘴边,意思就是为她花了多少钱。许婧也委屈啊,这钱花的,她又没得到任何好处。
许婧一下子就慌了。她对外公的感情极深,她妈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愿意牺牲前程来挽救外公。
许多一见这架势不对,赶紧偷偷藏起了她妈的身份证。去镇上的银行用存折取钱,得用身份证。她家的存折上头,写的都是她妈的名字。
许多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耽误外公的病情。县医院的那个外科主任就很好,上辈子许多读高一那年寒假,就是他给外公开的刀,手术相当成功。而且该主任临床经验非常丰富,虽然学历不高,但他手下的胃癌切除术病人五年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