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岭去县里的客车是从铭城过来去婺城的,路过他们县城,一天就一趟,错过就等明天。
一家子穿戴整齐,早早就去村口等着。
村里人看到没有不暗暗羡慕的,瞅瞅人家这一家子,男人是大工程师,在城里大厂上班赚工资,长得还又高又俊。家里有个拿工资的,女人孩子在乡下都享福,看夏明双都生四个孩子腰身还细细的,皮肤白白的,比她同龄妇女年轻十来岁的样子。还有那几个孩子,男孩子壮实,女孩子漂亮,怎么看都不像乡下邋里邋遢的孩子们。
就顾三姐原本很典型的一个乡下妇女,穿着补丁衣服,自己剪的七长八短的发型,两颊又糙又红,眼神畏畏缩缩不敢和人对视,见到陌生人就臊得直躲。
现在可真是大变样,虽然衣服依然带着补丁,却合身得体,头发也修剪得很有层次,脸颊竟然光滑很多,那红扑扑的皴脸蛋子都没了,她和夏明双几个有说有笑的,再也不是那个在外面不敢说话,在家里粗声大嗓门的糙婆娘。
路过的人们都惊呆了。
夏明双家这生活,真是可以啊!
田美珍蜷缩着肩头贴路边走,她不敢抬头正眼看,更不敢过去打招呼,可眼神里的嫉恨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如果不是夏明双和顾大壮,她哪里会过得这么苦?
一冬天她跟着男人们挑大粪,将近三十里路都靠她一双脚走,鞋子磨破只能塞茅草进去堵窟窿,就这样顾队长都不肯放过她。
一定是夏明双暗中使坏,让顾队长一直惩罚她。
她真的好恨啊。
可惜不管她多恨,夏明双压根儿就没看到她,车一来他们就上去找座儿。
虽然客车贵,可车次少,所以每一次都是满登登的人。
孩子们让夏明双和三姑坐,夏明双却让顾三姐带着小崽崽和苗苗去坐,她站一会儿就行。
别看顾三姐力气大,可她没坐惯客车。这年头的客车都能开出野兽的派头来,在乡下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上下奔腾,一般人根本扶不住。
每到一个小土坑,客车都能飞起来的架势。
顾三姐吓得赶紧坐下,免得摔出个好歹来。
大壮和二壮靠在一起,哥俩儿一个扶着把手,一个扶着座椅,车越颠簸两人越兴奋。
夏明双小时候读书坐过类似的公交车,她有经验,少不得要叮嘱俩小子,免得他俩被摔飞。
她迈开步子,两只手都扶牢,扭头看旁边的顾云山竟然一副悠闲惬意的样子,人家站得稳稳当当,半点都不怕摔出去。
男人力气大就是好呀。
有个男人看夏明双生得窈窕俏丽,暗搓搓地往她身边蹭,想贴到她身后去。
就在他抬脚想贴着夏明双的腿蹭过去,把脚插在她两脚中间的时候一条大长腿从旁边悄无声息地踹过去,又准又狠地揣在他的小腿上,疼得他嗷一声,“谁踢我?”
顾云山俊颜清冷,声音却格外平和,“抱歉,人太多没看清,踩到你了?”
男人还想耍横,却见顾云山生得高大,气质矜傲,双眸黑沉沉的一看就不好惹,他忙闭嘴,转身往另一边挤。
顾云山便跟旁边的人说声借过,然后站到夏明双侧后方去,修长的手臂直接将她圈在胸前的位置,给她圈出一片安全地带。
夏明双忍不住嘴角上扬,有顾云山在后面保护她,就算客车再颠簸、急刹车再猛她都不怕。
经过颠簸的路段,顾云山还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她既不危险,也不会太累。
一路上夏明双竟然生出一种学生时代谈恋爱的感觉。
一下车大壮就嗤了一声,“什么破车,比拖拉机还颠吧,还不如我骑车到得早呢。”
原本没太远的路,客车为了多拉客总是要绕路的,所以花的时间不少。
顾云山一手抱着小崽崽,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夏明双的手,关切地看她,“难受吗?”
这么颠的车,很容易晕车恶心的。
夏明双原本还以为自己胡思乱想脸颊有些发热,现在他明目张胆地牵手还关心她,她的脸就更红。
二壮:“娘,你发烧啦?”
夏明双忙把手夺回来,免得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这年头哪怕夫妻也不能在外面太亲密,很容易被红袖箍批评男女作风不正。
他们在县革委会人民公园站下车的,这时候的人民公园在夏明双看来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青石铺底,有几样老式儿的健身器械,有两个已经光秃秃的花坛,还有一个结冰的水塘,冰面上冻了不少枯荷、水草,瞧着乱糟糟的,另外就是一个六角凉亭,油漆早就斑驳脱落,破旧得不像样子。
可对顾三姐和孩子们来说却是很新奇的!
这就是公园啊!
瞅瞅,人家地面是青石砖的,不是泥地,下雨下雪不怕泥泞。